裹住车辆大手张开,透出了红色的光亮。
微风吹拂,带动了茎叶的摇摆,嫩黄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充满了朝气蓬勃的生气,只是在花蕊的中央,有颗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看向车子,让人不太舒服。
这里是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田。
向日葵们欣欣向荣,伸展脊背,手牵着手,背对着漆黑的烈阳,生长在艳红的天空之下。每朵花上都有颗眼睛,带着新鲜的血丝,看上去像是刚从哪里剜下来的,它们替代了路边树林,每株都有一人高。
太阳风暴吹过,掀起了阵阵金黄色的花浪。一颗比较高的向日葵没有承住,茎杆发出“咔嚓”的声响,脑袋无力地以锐角方式垂了下去。
红色的液体从断口流出,和天空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向日葵田,主上。”
“……我能看见。”
“又要蒙眼睛了,您要来开车吗?”
武空岚看了看面前毫无波折的花田,觉得有没有他用空想域把控方向,区别都不大。
于是,他往副驾驶一坐,随手把蒙眼的领带扔往边上:“我来对付太阳风暴,你自己闭上眼睛开吧。”
“……”
“怎么,不愿意?”
“按露露提娅大人的说法,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担心我的介入,会导致命运预测的偏移。”
武空岚挑挑眉,想起那个神经大条感觉不太聪明的小姑娘,好奇道:“露露会在意这些小变数吗?”
贺峮脑海里也随之浮现某个生杀予夺行事诡谲莫测的形象:“也是,她应该不会。”
达成共识后,贺峮心安理得做起了司机,闭上眼睛,一脚油门踩到底冲进了向日葵田。
茎干折断的声音噼里啪啦从车底盘传来,混杂着珠子爆浆的动静,想必这趟路途结束,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回收这辆车了。
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仪表盘上原本摇摇欲坠的液晶也炸裂开来,散乱的字符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掉了出来,落到了贺峮身上。
“嗡——————”
风暴又来了,万千花朵背对着黑日低下头,毫发无损,武空岚也能感觉到空想域的压力减小了很多,预示着他们这次不再通往太阳,而是在赴往更加奇异的某处。
时间缓缓流淌在金黄色的花瓣间,远方却是冰冷的黑色太阳,血色天空从中调和,竟显得这服画面有些温馨。
最初的牌子无声无息地烧了起来,海浪的腥咸蔓开,随风吹入无尽的花海中。
“这里应该就是尽头了……主上?”
武空岚右眼变了颜色,却不是为了分辨什么,只是单纯被刺激到了,或许是因为记忆,或许是痛苦。
贺峮有些怔愣,自认识以来,他很少从武空岚面上看到这种明显在忍痛的表情。
“主上,您没事吧?”
武空岚摇了摇头,若无其事地扶额朝前看去,一栋白色的小屋安静地伫立在花田旁,似乎已经等了他们很久很久。
“哒哒—”
车顶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不过这次他们已经抵达了奈弗里斯的尽头。
小鹿的身影从车顶跃下,奔往白色的房门口,那里铺就着雪白的地砖,一名老妇人坐在摇椅上,惬意而悠闲地摇晃着,仿佛在享受着漆黑的阳光与长眼睛的向日葵花田飘来的清香。
年幼的鹿轻轻一跃,扑入了老人的怀中。然后迅速与她融在一起,蹄连着手,头上露出独属于人的笑容,慈祥地对他们说:“各位远道而来的贵宾,欢迎来到奈弗里斯。”
年轻的男声不断从幼鹿的口中发出:“时隔多年,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刚下车的武空岚用空想域隔开了自己和向日葵,闻言抬头与“祂”对视。
风吹起刘海,让黑红两颗与天空同色的眼睛清晰可见,他腰身笔挺,身侧恐怖的精神压迫依旧影影绰绰,却没了昔日的专横与残暴。
记忆仍如针尖钻在脑海里,武空岚迎着太阳走上前去,眉头还是皱着的。
“你认识我?”
“……当然。”
一阵尖锐的耳鸣声响起,恍惚间,武空岚似乎看到了四分五裂的自己。
那应该是他最后试图建立思想通道离开深渊的时候:拒绝引起晦物外溢的通天柱,坚持用思绪承载肉身——这样的尝试异想天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方法。真正实施时,晦物、世界意志的封锁、还有将自己硬塞入只有拇指粗管道的痛苦,无数阻碍涌了上来,试图将他扯碎,埋骨入无垠的深渊。
“在那场事变后,我按照邻居们的愿望,抱着沾满血肉的警示牌出发了。”
“那是条很远很远的路。我像根在地面上摩擦的粉笔,骨头和肉跐在公路上,为了离开极夜,我向有太阳的地方走去。”
“可我一直没有见到人类的聚集地。”
昔日的涟漪加重,武空岚看到自己从深渊中层层剥离肉身,憋着股不服输的劲,无头苍蝇般在茫茫人世寻找着能够建立通道的锚点。这个过程极端痛苦,每动一下,就是在精神上千刀万剐的凌迟。
“按照邻居的提议,我把牌子树在路边,然后一点点向太阳挪动……”
祂的肉粘在路上,画出长长的一道血线,从最开始的双脚行走,变成用膝盖挪动,再变成用腰腹挪动,到了最后,连用来蠕动的双臂都被磨成了锐角。
他孤注一掷将自己的一切搅碎,分出无数片与那些看不见的规则缠斗,切碎、复生,永无止境战乱的年代渴望死亡的人太多了,可那些人要不然立刻死去,要不就只是些一闪而过的念头,不足以他构建连通两界的通道。
异想天开,自不量力。
直到祂将自己消磨殆尽。
直到他将自己拆成碎片。
这是祂成神的路。
这是他回去的路。
……
“主上,您还好吗?”
贺峮走上前拍了拍武空岚的肩,看向面前神明的眼神带上了警惕和戒备,颇有些再说一句就杀了你的意思。
“……”
老妇人如同睡着了般沉默着,怀里的鹿也闭上了眼,但武空岚能感觉到,祂在仔细打量自己。
祂叹了声:“我在路的尽头,遇到了一对兄弟。”
两名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莹黄色剪影手拉着手,朝只剩头的人鞠躬致意。
“您好,我是均衡:诸神格勒。”
“您好,我是博弈:但什尼他。”
“欢迎来到表里界的交界处,‘模糊’的神明。您的诉求我等已经知晓,现在,我等将向您传达主上的决定。”
“祂说:北方不应该只有寒冷。”
“祂说:那就让太阳从北方升起吧。”
于是第二天的太阳从正北方升起,模糊的概念被尽数抹消。
自此,被黑色照耀的地方皆归于深渊,再无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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