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盔甲上沾着血，身上银色的金属板早就破损不堪，露出包裹在内里的精致锁子甲，群青瞳色的骑士站得笔直，右手银枪上尖矛处隐约带着血肉。
欧昂早就被吓得胆战心惊，一见到卡里斯洛就砰的一声将手里的棍子摔在地上，快速地躲到卡里斯洛的身后。
狐假虎威道：“我、我告诉你，你可别嚣张！”
突然地，欧昂僵在了原地，扯住卡里斯洛的手，就说：“卡里斯洛，你的伤……还打得他吗。”
卡里斯洛不动声色地将欧昂的手拂下，他望向前方骑士，摇头就说：“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对于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人来说，他们能敏锐地察觉对手的实力，从而估计战斗中胜利的几率。
而卡里斯洛并不自大，他只会实事求是。
“……是你。”
骑士有些迟滞，他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原先温和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不堪，可见他在麦克林路王国地堡中度过了怎么惨痛的一个月。
他动了动身体，身上金属板与锁子甲相互碰撞，撞出了沉闷的声响。
冒充阿玛罗家族中人、潜入麦克林路王国地堡的罗德里克的公爵，兰佩·希瑞利尔眼神锐利，目光扫过面前三人。
兰佩没有见过卡里斯洛洗干净身上灰尘的样子，但是他对卡里斯洛的那一双眼睛印象深刻。
他低声轻笑，“我这次算是栽在你的身上了，真的落魄了。”
“废话少说！”西亨踏前一步，将卡里斯洛拦在身后，“你这次前来可是要找我报仇的？”
他这样行为，却是在话语间，将一切视角都拉在了自己的身上，有意让兰佩忽略掉卡里斯洛。
兰佩成年许久，他的身材要比面前三人要高大得许多，轻轻一眼扫去的时候，就能将卡里斯洛与西亨扫进眼里。
在匆匆一瞥间，虽然他们二人的相貌并不相像，但是卡里斯洛与西亨的神采姿态极为相似，如果掩去外表，不看眼睛，只看站姿动作，兰佩也许会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那位在地堡中给他深刻印象的人。
但是在寥寥几语中，兰佩早就认清了二人。
那一双别具一格、卓逸不群的眼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沉默了许久，西亨又挪了挪身体，把卡里斯洛挡得严严实实，厉喝出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边，他又把手别在背后，使劲地去推卡里斯洛，示意卡里斯洛快走。
兀地，西亨一顿，他能感受到自己别在背后的手被人按下，再然后，自己的肩膀被世人按住，通过接触的地方传来磅礴的力量，让西亨躁动的心变得踏实了一点。
卡里斯洛从西亨的身后走出，他说：“我虽然是受了伤，可是你——。”
“只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砰！”
棱角分明的石块从卡里斯洛的两指间飞出，带有熊熊破空之势，在迅雷不及的速度疾然破出。
直直地砸在了骑士头盔的正中。
银盔破碎，粉尘四溅。
束起的编发落下，搭在兰佩的颈边，掩住了线条流畅的下颚，其人玉面秀美，神色温文尔雅，不作任何表情时也有着一副笑颜，让人一望，就生有亲近之意。
见到兰佩藏在头盔下的脸，西亨与欧昂的动作皆是一顿，目露震惊，他们下意识地就把扭过了头，把眼睛黏在卡里斯洛的身上。
没有其他，只因为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像了，特别是那一对眉眼，从眉毛弯曲的弧度、到粗细长短、再到他们的眼型，都像足了十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二人气质截然不同，兰佩是如玉般温润，而卡里斯洛则像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头盔碎裂的碎片划破了兰佩的脸颊，他伸手揩去了那一点血迹，说：“别那么生气，我不是来杀你们的，只是碰巧路过，这才遇见了你们。”
兰佩说的是实话，他早已受了重伤，自己的两个下属也已经不幸身亡，拖着一副重伤的身体，他哪里还有什么余力去追捕卡里斯洛。
只是在返回普伦城路上，看见了在木屋院子里的欧昂。
兰佩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让我遇见了你们，就不怕我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欧昂一看兰佩的样子，又把地上的棍子捡了起来，“你还想胡说些什么。”
“慢着，”卡里斯洛一挥手，挡住了欧昂的棍子，“看他的样子，他的话不假，先看看他怎么说。”
兰佩一笑，打断了凝重的气氛，他揩去血迹的手又再次抚上脸颊，他的语气很温柔，眼神也很温柔，“卡里斯洛，你很好奇吧……为什么我长得和你那么像。”
面对和自己长相相似的人，卡里斯洛眉头微皱，神色微凝，握紧了拳。
对于一个过去记忆完全空白的人来说，能接触到疑似亲人的人，这无疑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片刻，卡里斯洛松开了手中握成的拳，他心中澎湃的情绪被他压下，又变得沉稳持重，他没透露出任何自己的想法，“你说。”
“好。”兰佩继续说：“我是希瑞利尔家族的家主，罗德里克王朝的大公，同时也替重病在床的国王陛下坐镇王庭，至于我为什么拥有摄政王的资格。”
“因为我的母亲是罗德里克王朝第三十二国王克瑞斯三世的情人，我的身上流着罗德里克的血。”
“住口！”
西亨兀然打断了兰佩的话，他心中不详的预感已经实现，他已经知道兰佩想要说的是什么，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众目睽睽之下，西亨转身，面向卡里斯洛，以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卡里斯洛，我是你的影子。”
他再次重复了密室里所说出的那一句话。
而在此时，这句话的意义却已经大有不同。
几乎是瞬间，卡里斯洛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内涵。
正所谓影子，正是因为本体的存在而存在，本体一旦消亡，影子也不复存在。
可是西亨打断了兰佩的话，又跟卡里斯洛再次强调，也就意味着，西亨这个影子有着他的特殊之处。
他这个影子是为了卡里斯洛才存在的，可以为了卡里斯洛做任何事情。
和兰佩的样貌不同，西亨与卡里斯洛的相像之处是可以营造出来的，西亨与卡里斯洛自幼相识，从小一起长大，在威廉的教养之下，西亨能将卡里斯洛的动作神态模仿的淋漓尽致。
卡里斯洛脑中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那人须发皆白，老态横生，腰背却挺得笔直，身上藏有军队肃杀之气。
多年的隐居生活也化不开他的不怒自威。
【卡里斯洛，做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没办法阻止你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
西亨可以为卡里斯洛做任何事情。
当然也包括去接替卡里斯洛真正的身份，让卡里斯洛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
如果卡里斯洛不愿意回归王庭，西亨就会成为补缺的工具。
但是，西亨的话挡不住兰佩的口述。
真相也不是他所能阻挡的。
就在此时，兰佩再次说道：“卡里斯洛，你是我的同父兄弟，是罗德里克国王在神圣婚姻中生下的子嗣，是王位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肖亚·罗德里克。”
“兰佩·希瑞利尔！”
西亨顾不得兰佩的身份与武力，当场急喝出声。
他对卡里斯洛非常熟悉，西亨不愿意卡里斯洛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被迫做出决定。
兰佩没有理会西亨的急切，他虽是重伤，但姿态从容不迫，笑容亲切可人，调笑出声：“王子殿下，国王陛下重病在床，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望王子速速跟我回国，继承大统，坐镇王都。”
“……卡里斯洛。”西亨欲言又止。
卡里斯洛沉默许久，他微微抬头，正好与兰佩对视。
他们在牢里对视过很多次，这一次却大不相同。
雪青眸光微动，卡里斯洛说：“你带不走我。”
“是，我是带不走你。”兰佩大大方方地承认，“但你也放不下这普伦城里的人吧。”
他缓缓抬步，穿过西亨，就要走到卡里斯洛的跟前。
西亨心中急切，伸手就想截停兰佩的脚步。
“退下！”卡里斯洛低喝出声，“放他过来。”
就算兰佩是强弩之末，但也不是西亨能挡得住的。
卡里斯洛目光坦荡，直问兰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佩轻笑，就好像是真的面对着自己爱护有加的弟弟一样，“你面冷，心却不冷，如果你真的表里如一，你就不会把牢里的所有人都救出去。”
“他们出来了，你也出来了。”兰佩绕着卡里斯洛转圈，“但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件事情。”
卡里斯洛凝眸，“你是指麦克林路王国不会善罢甘休这一件事？”
“没错，”兰佩停住了脚步，眼中留有赞赏与宽慰，“普伦城没有办法面对麦克林路王国的阿玛罗军队，城破之日，便是他们屠城之时。”
卡里斯洛兀然转身，“你——”
他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神色凝肃，“莫非公爵大人要对此事视若无睹。”
兰佩右手贴上了左胸，颔首道：“我自奉国王陛下之命前来寻找王子，如今找不到王子，理应尽早回宫，向陛下复命请罪。”
“但，如果找到了王子，王子身份在我之上，我自然会听从王子号令，留守普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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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间章：王命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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