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色笼罩大地，一弯明月皎皎。
城外郊区的一座小木屋静静地屹立着，院子内石椅上坐着一个人。
拐杖剁地的声音清脆，西亨从楼梯上走下，他慢慢走近那个独自坐在院落里的人，出声打破了寂寥寡淡的气氛。
“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真的要答应他的话？”
这个他，指的正是兰佩·希瑞利尔。
兰佩等不到卡里斯洛的回答，却暂时住进了木屋里。
卡里斯洛沉默片刻，他说：“我还没想好。”
王子这个身份代表着钱权名利，也代表着波涛暗涌、国家责任，这不是卡里斯洛一时半会儿能决定的事情。
西亨握紧了拳头，他咬牙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应该是我来代替你，但他现在已经认定你，就算我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了。”
欧昂突然蹦了出来，他一脸得意，对着西亨指指点点地，就说：
“原来你脑子里想的是这种东西，算是我早有预料，哼，王子的身份又不是一桩苦差事，你顶替了卡里斯洛，还能享受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手握滔天权势，哪有你这样做兄弟的。”
“你！”西亨本就生气，现在更是生气了，“你懂什么！”
“如果王子真的有那么好当，先生就不会在卡里斯洛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冒险把他从亲生父母的手里、从金碧辉煌的王庭里抱出来，亲自教养。”
不想再和欧昂多说一句话，西亨一扔拐杖，跌坐到卡里斯洛的身侧，“卡里斯洛，倘若你真的不想回到王庭里去，那我们就逃吧，逃出普伦，逃到罗德里克的北边去，这样一来，兰佩也追不上我们。”
他压低了声音，提防着木屋内的兰佩。
还没有等卡里斯洛说话，欧昂即刻出声打断，“不可以。”
西亨：“你什么意思？”
他当场就要将拳头砸到欧昂的身上，却在拳头击出的那一瞬间就被拦住，是卡里斯洛阻止了他。
“……卡里斯洛。”
卡里斯洛按下西亨的动作，他面对欧昂，语气毫不意外，笃定地说道：“你是来劝我的。”
欧昂面上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自暴自弃地说：“没错，我就是来劝你的，普伦城是我的家，我又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它被麦克林路灭了城，不止我们家族的名誉会扫荡一空，这对于罗德里克来说也将会是前所未有的侮辱。”
西亨猛地站起，他顾不得腿上的伤口，“你这个鼠目寸光的家伙，你到底懂不懂卡里斯洛的处境。”
他手指一指，就指向了卡里斯洛，语气激动。
“前来邀请卡里斯洛的人是卡里斯洛的哥哥，但他也是王的儿子，卡里斯洛还没有被认回去，就被迫答应大公的条件，那在这之后，卡里斯洛就算回去当上了王子，就只是会受制于人，过着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时时刻刻都有丢命的风险。”
卡里斯洛顺着西亨的手指向上望去，他的心情随着西亨的话而变化。
西亨越是愤怒、他的话越是激动，卡里斯洛的心情就越是异常的平静。
等西亨的话说完，卡里斯洛犹疑不决的心也定了下来。
“我、我……”欧昂一时间不知道些什么。
西亨三言两语中的王庭秘事，首次铺开在欧昂的面前，让他不知所措。
“你也太悲观了。”卡里斯洛打断了西亨激动的怒斥，他屈指敲在桌上，即使是如此艰难的境地也没能破坏他骨子里的从容，“我的处境还没有那么糟糕。”
西亨眼眶发红，“这还不叫糟糕吗。”
“我是挡不掉兰佩的事情了，但他也绝对不会向他说的那样，就此离开。”卡里斯洛的眼神轻轻扫过木屋的二楼，那间唯一点着烛光的、兰佩的房间。
“把一个王室后裔流落在外，没有人能放心的下，他带不了我回去，就会看着我死。”
欧昂说：“那我们不能看着你死，也不能看着普伦城破吧。”
他还关心着这一件事情。
卡里斯洛摇摇头，“挡不住的事情就不需要再挡了，我应该承认自己的名字，但也绝对不会顺从兰佩·希瑞利尔的威胁。”
西亨闻言，啪的一声坐了回去，“卡里斯洛，你刚才的顾虑呢……不，你打算怎么做。”
他原本是想要劝说卡里斯洛，但话一出口，他就察觉了自己心态的不妥，既然卡里斯洛作出了决定，那么自己就不要再说些什么没用的话了。
西亨迅速改了口，并且为卡里斯洛接下来的动作做好心理准备。
“你们在这里等我。”卡里斯洛说。
木屋的二楼房间内，兰佩对着烛火擦拭自己的枪刃。
他卸下了全身的盔甲，也处理好了伤口，穿着的是威廉·斯凯尔普留下来的衣服。
兰佩除去了铁甲，身上温润如玉一般的气质更加出众，他不像一般贵族那样留着满脸的胡须，及肩的长发也仔细地编好。
如果忽略他手上的兵器，那么看起来完全是一位不通武艺的尊贵王爵。
窗户是开着的，他可以通过敞开的窗口看见院子里的三人，他的目光没有飘忽不定，唯独落在卡里斯洛的身上。
直到——
“叩、叩。”
门被推开了，露出卡里斯洛那一张与兰佩极为相似的脸。
兰佩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枪刃，他说：“你做好决定了？”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足够确定。
兰佩：“我是奉国王命令，还是尊王子之令，仅在你一念之间。”
“没错，我是卡里斯洛，也是肖亚，我的祖父是斯凯尔普家的公爵，我的母亲是斯凯尔普家的王后。”卡里斯洛一伸手，青金石与鸽血红宝石嵌成的灿金令牌显露，在空中微微晃动。
“好！好！好！”兰佩大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紧接着兀然跪地，右手成拳抚胸，微微垂头。
“兰佩·希瑞利尔参见王子殿下，愿神的光辉永照罗德里克。”
生平第一次受到别人的大礼，卡里斯洛隐藏起周身的不适，没有后退半步，他颔首，道：“愿神的光辉永照罗德里克。”
得到卡里斯洛的回礼之后，兰佩这才起身，他笑得如沐春风，说：“那么兰佩会依照王子殿下的命令，留守普伦，迎击麦克林路的军队，希望王子殿下——”
在皇家骑士的保护下返回王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卡里斯洛打断。
卡里斯洛说：“我既然是王子，那是否拥有象征着王子身份的东西，又是否能命令普伦城当地的执政长官、豪强贵族。”
“那是当然，请王子殿下稍等片刻。”
兰佩也不恼，他还是笑着，姿态上没有一点卑躬屈膝的胆怯，即使是说着谦逊的话语也掩盖不了他那属于公爵的威压。
他毫不留情地将自己身居高位的多年气势压倒在卡里斯洛的身上，只等待着卡里斯洛露出不妥当的反应。
但兰佩的打算只能落了一个空。
卡里斯洛缓缓侧目，身姿巍然不动，从容不迫，雪青色的眼中如冰如雪，“好，我等你。”
见卡里斯洛没有出丑，兰佩也敛去了自身气势，点头称：“是。”
明明来的时候只有一身银甲，但兰佩这时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盒子，绣着繁复绚丽的金纹。
兰佩说：“这次来的匆忙，只带了金冠一顶，宝剑一把。”
啪的一声，盒子上的锁被人打开，显出了盒中的模样。
是一柄拥有者过细剑身的焰形剑，它的名字也拥有着“火焰一般的剑刃”之意，意味着律法与宫廷的威严。
它的剑柄像是一般细身剑那样华丽花哨，过窄的剑身与火焰状的剑刃互相融合在一起，同时也拥有了焰形剑的冷酷庄严与细身剑的光华夺目。
再看盒中的另外一物。
黑桃木雕，红天鹅绒，明黄流苏，包裹着一顶环形王冠，它没有过分夸张的华丽，而是充斥着低调的奢华。
环形的王冠以黄金饰板为主体，没有一点间隙，浑然天成，装饰着七颗鸽血红宝石、七颗白珍珠、七颗豪华蓝宝石，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熠熠生辉。
卡里斯洛敛眸，将那顶环形金冠从盒中取出，缓缓戴在了自己的头上，金冠沉重，将他的短发压下一点。
焰形细身剑佩在了他的身上。
“这顶王冠是罗德里克王朝代代相传之物，只属于肖亚王子一人，戴此冠者可以命令二十五座行省、一百八十一座城镇，罗德里克王朝两千三百二十一位带爵之人。”
兰佩垂首，“这把宝剑象征着罗德里克王室，代表着王室的尊严与王法的权威，所有军队都必须听从宝剑的指挥。”
兰佩说的天花乱坠，卡里斯洛的眼神却不动丝毫，稳重的气质一点一点地沉积在他的身上。
卡里斯洛没有说话，只是等待兰佩说完之后，他才接上了一句。
“随我去见此地领主，与普伦城执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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