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反极之梦

夏天光睡竹席当然没问题,但今夜反常的下雪了,再睡竹席恐怕是要着凉。

这是闵渊身边的奴才,闵渊对身边的人一向仁慈,是从来不会让自己手下的兵士侍卫们挨饿受冻的。

木恬把手里的人放在了自己榻上,给他盖上被子,把被子掖好,连颈子都没露在外边。

【这样就行了。】

木恬自己也把蟒袍拢好,准备在外边暖阁坐上一宿。

床被人占了,他总不能和一个奴才共用一个床。闵渊知道了会不开心……会不开心的吧。

木恬昏昏沉沉的睡去,做了很多噩梦,主要都是在元德三年那一段记忆中来回来的挣扎。

直到天亮,木恬才从椅子上起来,活动了一下被木头靠的快要散架了的腰。昨天晚上连续好几个噩梦弄得他脑子生疼,他现在只想去闵渊怀里趴一会。

闵渊会帮他揉一揉,揉一揉就没那么疼了。

木恬在东厢门外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人回应。

【……】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闵渊的功夫需要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往常都是天不亮他就会起床,跟木恬厮混的狠了,也最多睡到天光初绽。

【现在天已经大亮,他怎么还不起床?】

木恬心中的不安在此刻达到了顶点,他猛的一把拉开木门,冲进了正堂。

血,到处都是血。

房梁上,墙壁上,桌椅上,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迹。就像有人把描红用的朱墨含在口中,用一股大力喷的满屋都是。

血迹沾在墙上后顺着墙壁缓慢的往下流淌,在墙上拖出一道道不甘的长尾。

正堂里的桌椅摆设都被人拿剑劈的乱七八糟,立柜和架子更是被劈的几乎变成了一摊碎木头。

被劈烂的木头上同样沾着一层棕红。

木恬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发现他正站在一汪快要凝固的血泊中,地砖的最低洼处积了将近一指深的血,木恬一脚踩在里边,顿时觉得鞋袜湿乎乎的。

【闵渊呢?】

【闵渊呢!】

【是谁把闵渊的寝殿砸成这样了?闵渊去哪了!】

木恬冲进寝室,床上的被子凌乱的堆成一团,被窝里有一大块血迹,但很显然里边没人。

木恬又冲进暖阁,东西同样乱七八糟,但还是没人。

盥洗室,后仓房,甚至房梁上,木恬找了一圈,整个东厢里都没有闵渊的踪迹。

断成三节的沉渊剑静静的躺在正堂地砖上,最后一节靠近握柄上边刻了沉渊二字的剑身,上边也沾满了血迹。

木恬抱着头逃出了东厢。

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雪地里捡到了闵渊的奴才,也许这个奴才知道些什么。

焦急的回到正殿,又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好久,木恬才终于确认,躺在那里的人是谁。

【昨天捡到的人是闵渊?】

【闵渊昨晚大半夜跑到雪地里躺着做什么?】

他走上前去想把闵渊摇醒,东厢里都是血迹,沉渊剑也折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他得问问闵渊昨晚发生什么了。

手接触到被子,使劲摁了摁,木恬才发觉出不对来。

硬的,被子下边闵渊的身体,硬的像木头一样。按压一头的肩膀,另一头就会被带的翘起来。

这简直……就像死了有一段时间的尸体……

木恬一把把被子掀开,才看见被子下的人身上的模样。

闵渊的脖子被削开了,整个半边的筋肉都断的干干静静,被切断的脖筋缩进肉里,让断口处的肌肉也看起来有种齐整的参差不齐感。

木恬不太能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能尽力往好处去想。

【伤口没在流血,闵渊有能控制气血的神功,只要伤口合拢,无论多重的伤势都能恢复。】

他想用手尝试去合拢闵渊脖子上的伤口,却发现伤口附近的肌肉也硬邦邦的,掰都掰不动。

【不会的,这不是死了,这是冻僵了!对,昨天晚上下雪了,天气冷,他身上衣服单薄,冻僵了也是有的。】

木恬选择完全无视了已经回暖的气温,无视了现在的季节。他想给闵渊换上一件厚点的衣服,这样是不是就能让冻僵的身体回暖了呢。

于是去扒闵渊身上的衣服,谁想到上边的暗红色一碰就开始掉色,沾了他一手。

强撑着不太动弹的脑子转了两圈,木恬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红色的衣服,这是一件被血完全浸透又被晾到半干的白色中衣。

上边的血沾的太多,以至于一夜过去了,也没完全凝固。

不仅是衣服上,闵渊的身上,脸上,口鼻里,全都是凝固的血块。血渍涂得脸红彤彤的,又干在上边,皲裂,然后变成像渣子一样的东西,随着身体被挪动一点点掉落。

木恬要疯了,他扯着闵渊的领子猛劲摇晃,试图把人唤醒。

“闵渊,阿渊,你起来说句话,你别这样……你吓到我了,真的吓到我了。”

“我马上就写折子,就说,就说我害了急症,不能再领兵了,我去给木景琪请封世子,请他和几位叔叔代管镇南军行吗?”

“我知道你一直和慕容毓不对付,我去休了她,把她赶出王府,我这辈子再也不娶妻了,从今以后王妃金宝还交给你管着。”

“还有……还有,对了,你两个小表妹!你不是最疼她们俩了吗?县主……县主太小了,我去给她们请封郡主好不好?连带着你姑母也一起请封,这样他们以后就不用嫁人了,长大了自己出去建个郡主府,以后找个好郎君入赘,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

“你弟弟闵冉,前天晚上把他吓着了吧,我听王文浒说他回来就告假了。我不该这么折腾你兄弟的,你原谅我,原谅我……我错了……我、我给他升官,我让他去做禁庭卫庶长。”

“你替我做了这么多,却还是只拿个驾前侍卫的俸禄,实在太不像话了。这么多年了一点家私都没攒下来……我给你拨一大片良田吧,还有庄园、黄金,你总得有点财物傍身。”

“你的职位我都还给你,你想干什么我都不拦着你了,只要你说一句话,阿渊……只要你说一句话……”

木恬发现他居然有这么多可以给闵渊的东西,闵渊居然缺这么多东西……

闵渊想要的这些东西木恬心里一直和明镜一样,但闵渊不提他就是装作不知道,一样也没让闵渊如愿过。

闵渊生气了,不理他了,也是应该的。他要是闵渊他也生气了。

木恬不是觉得闵渊配不上这些,只是觉得,必须得让闵渊有求于他,得让闵渊依靠着他,这样闵渊才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为了把闵渊栓在身边,他甚至连闵渊应得的东西都克扣了。闵渊拿命挣来的军功,计算的也马马虎虎,能分给他手下军士的都分了,分不了的才算在闵渊头上。

即便如此,闵渊的武勋也在短短一年之内就攒到了平民出身的武人能攒到的上限——轻车都尉。

木恬死死抓着闵渊的领子,努力控制住想不让自己颤抖的太厉害。他用自己的嘴唇贴上闵渊冰凉的嘴唇,一下下的用舌头在闵渊的嘴唇上舔,寄希望于闵渊能像以前一样回应他。

这是他示好专用的动作,只有他和闵渊才知道的小动作。每当木恬犯错,惹闵渊生气了,他就像小兽一样去舔一舔闵渊的嘴唇,闵渊就会原谅他。

但这次木恬并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身下的人还是半合着眼睛,僵着身子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木恬扯衣领的动作太大了,摇晃了这么多次,终于把闵渊身上的衣服给摇散开来,怀里放着的一个湿哒哒的东西掉出来拍在了地上。

这一声响动引起了木恬的注意,他以为是闵渊发出来的,激动坏了,赶忙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不是闵渊的声音,只是他怀里贴身放着的一个东西掉出来了而已。】

【是什么呢?没有揣在外衣里,而是在中衣里贴身放着,这一定是他非常宝贝的东西。】

【不能弄丢了,闵渊这么宝贝这个东西,弄丢了他也许会更生气。】

木恬捡起这坨湿哒哒的玩意,是个信封……

信封上有令人恶心的熟悉字迹。

这是木恬前天交给闵渊,让他送去城外长亭的那封信……

信封里的白纸还在,只是被血完全泡透了又阴干,变得十分软烂,已经和信封融为一体再也拿不出来了。

就是这么一封催促闵渊去送命的信,闵渊把它一直收在怀里,到死都保护的好好的。

他看过里边的信吗?知道这就是一张白纸吗?木恬估计闵渊没看过,木恬希望闵渊没看过。

闵渊到死都没让它离开自己的胸前,如果他早就知道这就是一张白纸……

那就太可怕了。

木恬终于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或者其实他从昨晚见到板车上的麻席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好像把他的闵渊给……逼死了。

木恬碰了碰闵渊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又想到了前几天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的,闵渊在梦中取自己首级的场景。

梦祸得福,梦死得生,阴阳悖反,是谓反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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