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怀情其罪

“私蓄家奴,不是什么重罪,牵连不到你。”

“你毕竟从小就在我身边了,多年相伴的情分还是有的,只要你今天老老实实的认个错,你就还能过你从前一样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是我给你的机会。”

闵渊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木恬就会一口认定是他和木景琪勾结,没有任何证据,他也完全没有动机,木恬定罪定的太过草率,让他连为自己辩解都不知道从哪开口。

就算是跟闵渊有仇的人,就想要陷害闵渊,恐怕都不会用这么粗糙的手法定罪。

“臣真的不知道,臣什么也没有做过,殿下要疑心臣帮那无法无天的木景琪豢养死士,臣万万不敢轻认。只求殿下手中人证物证,可否赐臣一观,也好让臣死个明白。”

闵渊是真的很想知道木恬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能这么坚定的相信自己背叛了他。

总得有点什么吧?

然而这一合理的请求落在木恬眼里,就像是仗着自己手脚干净,没留下任何直接指向自己的尾巴,所以敢在嫌疑人几乎只能是自己的情况下仍然理直气壮。

就像是认定了,凭着过去的情分,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木恬永远无法真正的处置他一样。

“你不要太狂妄了,闵渊!别以为本王真的不敢拿你怎么样!”

“如果你觉得光是关着你不够让你开口,本王也不介意做点别的,你别逼着本王对你动刑!”

闵渊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木恬,眼神太过无助,让木恬也难以招架。

这话说的确实有点过分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他啊。

木恬又找补了一下。

“你再好好想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只是帮忙修建了个园子,往里边放了几个家奴而已,实在不是什么重罪。本王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你也不必再虚以为蛇。”

“只要你认个错,从前该是怎样,以后就还是怎样,我会放你出府,再给你一个不小的官职。”

“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闵渊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和木恬之间怎么忽然就这样了。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失去了木恬的信任。

“殿下,闵渊从您九岁就跟在您身边,到今年,已经有十三年了。十三年,您就是养一条狗儿,也能看出来是不是一条好狗了,闵渊这十三年难道还不足以证忠心吗?”

“无论是为您冲锋陷阵,还是在您身边充作戍卫,只要是殿下吩咐,闵渊从未有过半点不忠不顺,为殿下赴汤蹈火,几历生死,也未有怨言。”

“闵渊只是不明白,殿下到底想让闵渊认下什么呢?”

“臣和木景琪只有数面之缘,他不常入王府,臣也很少离开值守,要说与他有什么交集,那也只有在莽山把他找了回来那一次,除此之外,臣和此人真的再无瓜葛了。”

“要说是臣帮他偷盗金印,那更是没有道理。金印失窃,第一个被疑心的就是臣这个时常出入书房的人,臣何必要做这样显眼的事。”

“若要伪造什么文书,也不需要偷窃金印,臣只需写好了文书拿进书房,盖上印后再放回去即可。臣既然可以出入书房,这样做岂不是更稳妥?”

木恬本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他想给闵渊留一些脸面,但既然闵渊自己把话说到这了,木恬也不得不接了他这个话茬。

“只有文书而没有金印,要调动昆明大营里的人还是差点意思。毕竟你手里没有虎符,闵渊。”

“而且你本身也不识字,平日里还要顾着府内的值守,要让你自己写好文书跟他传来传去,恐怕也是麻烦。”

啊……

这样的指控太严重了。原来木恬不是怀疑他被收买了而给木景琪偷窃了金印,而是怀疑他从一开始就和木景琪沆瀣一气,意图掀起军变……

木景琪是闵渊找回来的,这是无可争论的事实,闵渊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是不明白,木恬为什么会这样怀疑他,他到底有什么动机又有什么必要要这样做呢。

他能从木景琪那获得的一切好处,木恬都能更加加倍的给他,金钱,职位,军权……甚至木恬还给了他木景琪绝无可能给他的东西——宠爱。

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放弃这一切去帮木景琪图谋他那些根本不可能成的大事。

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木恬的爱呢。

说他不识字……他不识字是因为王府里的主子们不喜欢家臣既习武,又识字,怕他们学了之后心气高了,不受管教。

所以从他展现出来武学天赋的那一刻起,就没人再来教他识字了。

后来大世子出事,他和小主人沦落到春禧殿相依为命,他发现他一点字都不识会耽误大事,就求小主人从写自己的名字开始,一点一点的教他读写。

他的字还是小主人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的教出来的,王爷怎么可能不记得了呢。

用他不识字来当做他偷窃金印的理由,这真是……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就好像王爷根本不在意事实的真相,只是想让他背上这口叛主的黑锅一样。

“我……闵渊没有,请王爷明鉴……”

闵渊真的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了。木恬给出的理由太奇葩,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应该为自己辩解。

“王爷……王爷不是答应过闵渊,无论什么情况,都信闵渊的吗?王爷说过,只要闵渊说的,王爷都信。”

“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爷,就算看在闵渊服侍您多年的份上……”

“王爷信我,我真的没有……”

闵渊真的没办法了,王爷的反驳让他明白从事实层面未自己辩解已经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只能转而寄希望于过去的感情能再帮他一把。

木恬没想到闵渊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个拿出来说事,这件事虽然在王府算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然而人尽皆知不代表可以拿上台面。

更不代表他可以用这个要挟木恬。

尤其是在他自己先背叛了往日的誓言的情况之下。

“你适可而止吧!”

一声怒吼,把闵渊吓的愣了一下,想说的话也都一下子被吓回了肚子里。

“你一个佞幸之流,娈宠之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妄言什么夫妻之恩。我的妻是慕容王妃,你又是什么东西!”

木恬已经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想宣泄一下,对闵渊的背叛的不满。但他不能示弱,不能抱着闵渊去哭诉,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如木恒,为什么就不能有人选择我一次。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样做。

于是他只能绞尽脑汁的用些恶毒话去向闵渊证明,并非是你抛弃了我。

而是我抛弃了你。

“我能在这里再三的给你机会,已经是格外容情了。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罪!”

“我……我……我不能认罪,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王爷的话完全突破了闵渊接受的下限。

闵渊不敢相信这是木恬说出来的话,他以为,就算有了王妃……就算他不算是妻子,至少也是个妾室或者别的什么……他以为他在木恬心里总是要特殊一些的。

毕竟他们是互相……许过终身的……

承诺过的死生不改,闵渊想到了这可能是一场有期限的美梦,但没想到这么短暂。这太短了,他还没来得及,没来得及梦到什么美好的故事,天就亮了……

这也太短了。

他已经竭尽全力的想让这场梦长一点,再长一点。

闵渊忽然想起了以前和木恬一起读过的一首诗。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木恬知道这首诗的下一句是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指责我吗?指责我喜新厌旧,明明是你先背叛的我,是你先背弃了诺言,现在反而成了我的不是了?】

【喜新厌旧的,有了木景琪就看不上我的,从来都是你不是吗!】

【不,不对。】

木恬反应过来,闵渊从头到尾都没有背叛过自己真正的主人。无论是跟在自己身边,还是现在暗中帮助木景琪,都是出于他对主子的忠心。

对木恒的忠心。

他借诗讽刺的不是木恬喜新厌旧,而是表示他自己的忠心不改。

【好可恨。】

【他一定要在我面前也这样吗。】

【木恒就那么好吗。】

“来人,掌嘴!”

两边的人也愣住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动手。

打闵渊?谁敢啊!

闵渊有多受宠在王府里是有目共睹的,别说打了,连罚都是极少,只要是闵渊说的话,王爷多半都能听进去,也愿意按他说的做。

也许这一次王爷会彻底厌弃他,但也有可能在这之后又把他捧起来,如果他之后东山再起,难免要报复今天给他难堪的人。

再退一万步,那也是个武功高强力大如牛的顶级高手,如果他不配合,有谁能掌他的嘴?

闵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了。

王爷居然要打他。

王爷……柏儿,柏儿不会打他的。他受任何一点伤,柏儿都会心疼的坐立难安,又怎么会想打他呢。

闵渊从地上爬起来,往王爷面前走去。

【柏儿,救救我……救救我】

【快带我离开这,救救我,你去哪了。你不在,我受委屈了。】

看到闵渊逐渐逼近,木恬也感觉到压力。

【他想干什么?】

闵渊伸出手往前,他想叫柏儿赶快带他逃走,逃到哪都好,离开这个可怕的噩梦。

【他难道准备噬主吗。】

木恬的后腰开始发冷,看见闵渊动作,身旁的两个参将也准备合围上前,把他摁住拿下。……如果拿得下的话。

木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只要闵渊愿意,他完全有能力宰了在场的所有人。

当然也包括木恬。

来自顶级高手的压迫感,就像动物被自己的天敌注视一样,令人头皮发麻,手脚发冷。木恬来不及多想,身为武人的本能让他迅速的做出防卫动作。

闵渊就看见眼前柏儿的身影猛地起立,抬起一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小腹上。力道之大,直接把他踹飞出去一丈多。

【柏儿……为什么……别这样,好疼啊。】

“摁住他!”

眼看着王爷和闵渊动手了,两个参将也不再留手,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戒具在半空中就把人截住——半空中没有着力点,不好发力,再好的武功也很难施展。

一个人负责压住闵渊的脊背,把他用力的拍在地上,另一个人则负责用戒具压住脖颈,顺势反剪双手,让手下的人不得动弹。

这点力道是不足以摁住闵渊的,跟着闵渊打过仗的参将心里比谁都清楚。

用这种戒具叉闵渊,就和用木棍叉老虎没什么区别。如果闵渊要反抗,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这个离得最近的人。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手心冒汗,用上全身的力气,把身下的人的脖子叉的死死的,把他的半张脸都摁在地上,双手用膝盖压死,使他没有一点活动的空隙。

直到确认身下的人真的完全没有绷紧肌肉,无意反抗,脸也逐渐憋得通红之后,他才想起来松一点力气,给闵渊留上喘气的余地。

这一脚完全把闵渊的表情踢碎了,闵渊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只能直勾勾的瞪着木恬,试图从木恬的表情上找到一些答案。

被踢的小腹因为有内力护体,其实并不怎么疼。但不知道木恬使了什么功夫,没被踢到的胸部反而疼的像被心被扯碎了。

他只能动用内功,尝试找到胸腔里的出血点,把血止住,让它不再疼的这么剧烈。只是很奇怪,内力在体内游走了一圈,没找到出血的地方。

“闵渊,你知罪吗。”

“……”

“……”

“……”

木恬在气头上,沉默也会被当做一种无声的抵抗。这幅被打了还死不悔改的样子更加激怒了木恬。

“来人,掌他的嘴!打到他肯开口为止!”

闵渊感觉脖子上的戒具被拿掉了,他的上半身被揪着头发提起来,手依然不能动,接着就是脸上火辣辣的疼。

一下,两下,三下……‘你一个佞幸之流,娈宠之辈’

四下,五下……‘妄言什么夫妻之恩’

十一下,十二下……‘我的妻是慕容王妃’

闵渊好像终于明白他错在哪了。

也许王爷从头到尾都知道他和木景琪没有关系,他真正的罪过也不是勾连木景琪。

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王爷不会真心觉得是他做的这些事。

是他这个人,他的情谊,他的妄想,有损王爷和王妃的声誉了。

他的存在,对王妃来说是一种羞辱。

他必须认罪,如果他不认,这场心里的凌迟的永远不会停止。

第数不清多少下……

‘你又是什么东西。’

他的罪过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摆不正自己的心。

走在了自己不该走的地方,他挡了王妃的路。

“臣有罪……”

【不,我没有罪】

【你跟我互许终身的时候还没有王妃】

【我才是第一个和你喝下交杯酒的人】

【我才是……先来的……】

违背自己内心说出那三个字的一瞬间,闵渊就感觉自己的内功不受控制了。一股游离的真气引着血液在他的经脉里冲刷,对撞,倒流,逆行……

他想尽力去压制这股暴走的真气,然而越是用力压制,反弹的就越厉害,乱撞的血液马上就冲破了一些细小的经脉,闵渊感觉自己的腹腔内到处都在出血。

护体的内力把这股真气当成了外来的攻击,同属闵渊的两股气息以他的身体做战场展开殊死决斗,几个呼吸间就在闵渊的内脏上制造了严重的内伤。

血要止不住了……要喷出来了。

在他开口认罪的同时,王爷就叫停了对他的行刑,身后的人也卸下了戒具,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闵渊趁着这个机会跪好,额头触地,摆出了一个请罪的姿势,然后顺势把压不住的血都给吐进了袖子里。

他不能当着人面吐出来,柏儿会心疼的。

好在他的脸颊已经被打的肿起来老高,几乎做不了任何表情,伴随着呕血的面部抽搐在这张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嘴也被打破了,牙缝里都是红呼呼的血丝,即便他不呕那两口血,血红色的涎水还是会顺着他和合不拢的嘴角滴落成一条线状。

“臣有罪,求王爷开恩,饶了臣吧……臣已经知罪了。”

王爷起身,走到闵渊身边。

“你起来吧。”

闵渊抬起头,就看到王爷向他伸手,他以为又要挨掌嘴了,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随后又反应过来,王爷要打他,他不能躲,也不能挡,又想把手放下。

却没想到抬起的那只手的袖子被王爷抓住了。

那里边还兜着一大口血呢。

他看见血浸透了外袍,沾到了王爷的手上。

“这件衣服太招摇了,不适合你。脱下来。”

王爷开口,就是命令。不等闵渊自己动手,旁边的人就上前来摁住闵渊,强行把他的外袍剥了下来,只留他穿着凌乱的中衣跪坐在地上。

“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春禧殿吧,哪也不要去了。”

留下这句禁令,王爷转身离开了春禧殿。

所有人都离开后,闵渊终于忍不住了,扶着院里的那棵柳树把肚子里的血吐了个精光,直到吐了身体里大概一半左右的血,真气暴动才逐渐被压制住。

吐到后边,闵渊的意识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有些模糊,他望着虚空上的月亮,感觉自己有可能要死了。

【柏儿,柏儿,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然而,最终谁也没有来。

闵渊在意识朦胧中捂着自己的肚子昏死过去,躺在春禧殿的青石地砖上,就这么睡了一夜。

…………………………………………………………………………………………………………………………………………

木恬看着跪在地上的闵渊,又想起了自己七年前做的混账事,无比后悔,正要上前把人抱进怀里,就看见闵渊像一条被打怕了的狗一样,见了人靠近,下意识的抬手护了一下自己。

然后又马上把手放下,端端正正的跪好。

“属下有罪……”

“不,你没有罪。”

木恬感受到闵渊的心海不仅没有因为木恬的无罪判决而安稳,反而越发的震动了起来。

“属下有罪,属下已经知罪了……饶了属下,饶了我……”

闵渊的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内心却因为恐惧到极点而惊声哭泣。

这是木恬头一次看见闵渊哭。

他想做些什么,但安慰了很多话也没有用。

木恬在闵渊的眼睛里已经消失了,现在这里只有镇南王,木恬试了一圈,终于无奈的承认,只有镇南王能赦免他。

木恬救不了他,柏儿也不行,他们来的太迟了,迟了七年,迟了一辈子。

“好……好,饶了你,我……本王赦你无罪。”

本章分割线前后有时间跨度,为了沉浸感未作标注,不知道这样影不影响阅读啊?如果影响请评论区留言,俺会添加时间线标注。

2025/11/15 JST PM16:54 大修。俺应该改正这个大半夜通宵写稿,写完了不校对迷迷糊糊发出去就睡觉的毛病。至少第二天自己起来看一眼再发应该。第二天睡醒了一看,这都写的什么玩意,无语了。

小剧场:

木恒、慕容敏:勿cue哈,其实0个人自愿挡在你俩中间,情侣吵架勿伤无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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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怀情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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