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树下初见

刚刚好,送来的这批剑就有四柄——流虹、流霞、含璀、和沉渊。

这其中流虹和流霞是一对双生宝剑,正对应五哥六哥双生子的身份,这两柄剑一看就是为他俩量身打造的,赐给他俩正合适。

含璀被父王赐给了木忆,而剩下的沉渊自然就是木恬的了。

但这是几个意思?

虹霞是天光,璀璨是玉光,渊是个什么玩意?怎么给所有王子的剑名都是从光的,到了自己这就变成了深水潭子了?

光是闪烁之气,自然可以用流用含,但沉渊又是几个意思?沉渊,沉冤,这是不是不太吉利?

这个铸剑师能正好献上四柄宝剑,其中还有一对双生剑,这明明就是知道府内有四位王子尚没有自己的宝剑,专门铸了献上来的,起这样的名字几个意思?

难道不是指某一位王子不被王爷所喜吗!

而父王什么都没说就收下了这四柄宝剑,转头就把这个名字不太吉利的沉渊赐给了自己。

木恬不喜欢这柄剑,沉冤,沉冤,他都没见过父王几面,更别提忤逆父王了,他甚至连像大哥那样的跟父王见面争吵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就赐给了自己这样一柄剑呢?

宝剑出鞘一看,剑身上还有两条深深的血槽,这根本不像是王子公侯应该佩戴的君子之剑,倒像是精武院库房里收着的江湖人士用的玩意。

像随身宝剑这样的大物件,王子得了赏赐也要去谢恩。木恬想借机当面问一问父王,这剑到底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他宁可父王斥责他心思深沉为人多疑。

然而路还没走到一半,他刚提着剑出了鸾仪殿没多远,父王差来的奴才就拦住他,说父王仁慈,免了他的谢恩。

于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这件事他也就再没有开口询问的理由了。

不用去前殿谢恩,木恬也暂时不想回鸾仪殿。今天是三月逢五,是李妃的千秋。李妃在正殿接受附近官眷的拜贺,内殿则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晚上的千秋家宴。

每到这种关节,木恬身边的下人们都要比木恬本人有用的多,所以木恬就把身边的丫鬟奴才都借给了掌事姑姑。

他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后花园的银杏树下。

一般这时候孙侍卫会帮他拿弹弓打树上的喜鹊,他就蹲在树下等着捡。打死了的就交给小厨房烤一烤,没死的就养好了放飞回去。

孙侍卫的弹弓很神奇,总是在他想吃烤鹊的时候打下来死的,不想吃烤鹊的时候打下来活的,他说这叫心有灵犀。

他想念孙侍卫了。

这时候,新来的侍卫长追了过来。

也许是跟了自己好几天了,鸾仪殿内不能随意走动,精武院不经通报更是无法入内,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一天木恬不用去学堂也没什么事可干,他可算是追了上来。

“你就是我新来的护卫长?”

“是,属下…”

“我叫你说话了吗?”

“属下知错。”

这位新来的护卫长单膝跪地,面对木恬的刁难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恭敬的闭上了嘴巴。

他低着头,木恬看不清他的脸,于是用沉渊的剑柄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好让木恬看看这位新护卫长是扁是圆。

的确长得俊俏。

木恬在心里对孙侍卫暗道了一声抱歉。他本来想羞辱一下这个新来的家伙,给无过被辞的孙侍卫出出气的,可他长的确实好看,让人生不起报复的心思。

小孩嘛,三观跟着五官走。木恬心里对于这个新护卫长的负面印象一下子就少了不少。

但很快他又发现一个问题——这个新来的侍卫长得太高了!

单膝跪地,抬起头来,木恬看他的眼睛居然需要微微仰视。木恬心里的无名火又一下子窜上来了。

自己要仰视父王,仰视母妃,仰视大哥,甚至仰视大哥身边的亲卫幕僚,这也就算了,可他又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也得仰视?!

木恬狠狠的踢了一下新来的侍卫那只没有跪地的小腿。

九岁的小孩,力气不到成年人的一毛,当时木恬觉得自己踢的很重,现在想想,对于那时候就已经堪称高手的闵渊来讲,恐怕跟被小猫小狗拍了一下没什么区别。

可闵渊还是顺着他的力道歪了一下身子,看起来像被踢的趔趄了一下,慌忙收起了那只被踢中的腿,双膝跪地,弯下腰来作一副不敢与他对视的惶恐样子。

垂在身侧的左手半掩半露的扶了扶自己被踢的左腿,落在木恬眼里就好像在说。

【我好疼啊】

这下木恬不好发作了,人家明明没做什么错事,自己却无故为难他不许他来拜见,这已经不是君子所为了。现在又踢了他一脚,看他吃痛的样子,木恬心里难免愧疚。

“你…我不是有意要你跪才踢你……算了,你起来吧”

木恬托了他一下,这位新来的护卫长就顺着木恬的力站了起来。没有谢恩,因为木恬没允许他说话。

他只是低眉顺目的站着,木恬却总有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错觉。

“咳,这样吧,你手里有母妃的调书,我也不愿为难你。我手里有一柄剑,乃今日父父王所赐,你要能说出父王为什么赐我此剑,我便许你跟着我。如何?”

木恬给他讲了这剑了来历,顺便提了一嘴其他三柄剑的名字。

这下,眼前新官上任的护卫长也开始面露难色了。

先前来传话的奴才是镇南王身边的老人,在府内侍奉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笑着把赏说成赏,把罚也说成赏的本事,从他的脸上,木恬看不出任何代表父王态度的蛛丝马迹。

现在看眼前这个新来的护卫长的表情,木恬才能确认,非是自己小人之心,父王赐给他的剑,的确让人感觉不适。

这个新护卫长思索了一会,像是想通了什么,但迟迟没有开口。

木恬等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许你说话。”

“谢七王子。”

“属下以为,王爷赐七王子此剑,正是重视王子,看出王子天性坚毅,身有抱负,将来必能辅佐世子殿下成就一番事业。正所谓潜龙在渊,飞龙在天,即便是真龙,在一鸣惊人前也要潜于渊中。”

“王子心怀大志,然还缺一些积蓄沉淀,若能潜心修习,磨练心性,修为己身,则如潜龙,必有在天之日。”

“王爷唯独赐与您这把沉渊剑,其中的苦心和重视,让属下也感怜。”

【巧舌如簧】

木恬这样想,但木恬又控制不住自己觉得,万一真如眼前的人所说呢?父王并不是不喜自己,而是对自己有区别于五哥六哥和老八的别种期待。

木恬越想越觉得这个新来的护卫长说的有道理,自己是嫡子,母妃是中殿正妃,大哥是镇南王世子,自己生来就是要辅佐大哥的。

木恬决不想庸碌一生,相反,木恬从小就对无人认可自己的能力,或者说自己的幼小无力感到绝望和痛恨。

仔细一想,他讨厌大哥只是因为大哥一直把自己当个小孩,从不肯让他替大哥分忧。他也曾无数次的想象自己站在大哥身边,成为大哥坚定的盟友,让大哥倚靠。

木恬知道闵渊只是说好话给他听,可这个好话太好了,好的让人不愿意相信这不是真相。

真相是什么呢?铸剑师以什么样的心情给这把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父王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把这柄剑赐予了自己,剑的名字真的是铸剑师取的吗?

这些事的真相是什么,铸剑师已经死了,现在只有父王自己才知道。

木恬的猜想是一种可能性,而眼前的新护卫长的解释也是一种可能性,在真相无从得知的前提下,这两种可能性的可信度其实没有差别。

【那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能让自己接受的呢?】

无论父王抱着何种想法,都不能改变木恬总会长大这个事实。木恬不会一直幼小,一直无力。

只要木恬自己真的有贤能和才干,无论周边的人对他是何种看法,他都自会有辅佐大哥的那一日。

自己要做的不应该是对父王的看法咬文嚼字,耿耿于怀。而是让自己在站在大哥身边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具备贤能和才干。

木恬就在这一刻忽然释怀了。

“你说得对,人必要修为己身,才能有志成之日。”

笼罩在木恬心头的阴霾消散了几分,但这把名字不太吉利的剑他不打算留在身边。他是什么样的人全看他自己怎么做,原也不在于一块有名字的铁。

既然这个新来的护卫长对父王的苦心不胜感怜,那就……

“从今天起,就许你跟着我吧。这把宝剑乃名家遗作,世所难得,我为父王所赐,今便转赐与你。”

“属下谢七王子赐剑。”

“你叫什么?”

“回七王子,属下闵…”

“罢了,不重要。你既跟了我,那我便赐你一名,就同这宝剑一样,渊,闵渊,如何?我把宝剑赐予了你,我没有随身的宝剑了,你便要当这柄宝剑,时时刻刻护卫身旁。”

新护卫长接过沉渊剑,双膝跪地将剑举过头顶,对木恬行了一个大礼。

“闵渊,定不辱命。”

多年后,木恬每每想起这一天,就觉得后悔无比。

初见闵渊,他一眼就看穿了眼前这个不被父王母妃重视的平头王子的浮躁和隐藏在背后的郁郁不得志。

三言两语便点醒了木恬,此后也是尽忠辅佐,终于让木恬登上了镇南王的宝座。

木恬果然迎来了自己的飞天之日。

而对这样的闵渊,木恬却半怀恶意的赐了他一柄不详之剑。

沉渊,沉冤。

最终他的闵渊,就如同这把剑的名字一样,含哀泣血,衔冤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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