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拽了下谢言的袖子，示意她不用担心，走一步上前，握住老鸨的手：“好姐姐，开门做生意还有赶客的么，你瞅瞅这满楼的客人，吓坏他们可不好。”
小九从袖中暗袋漏出一锭银子滑入老鸨手中。
老鸨笑嘻嘻地收了银子，另一手在身下比了个手势，打手们顿时散开，在楼里各处巡逻：“小哥这话说得不错，开门做生意，有银子便是客。”
脸上虽带着笑，眸光却冷，隐藏在柔美嗓音下的话外之意是，谅她们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请二位公子上楼进雅间。”
倚翠楼两侧各蜿蜒着两条长梯，如双臂抱月延伸至二楼，二楼沿着大厅的圆台设大半圈围栏，围栏后的房间，开门可以直接欣赏圆台上的表演，两条楼梯的交汇处延伸一条走廊，里面是更静谧隐蔽的所在。
老鸨将二人引进二楼内的私密雅间：“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好姐姐，我就想见见媛媛。”
小九几声“姐姐”听得老鸨很是受用，却仍然没给好脸色：“我这儿可没什么圆的方的，你们若是找翠心，她如今还没到接客的时候呢。”
“好姐姐，我就只想见她一面，就见一面，您这儿这么多人守着，还怕我们把人拐跑不成？”
“别来这套啊，不行就是不行，你若要别的姑娘，高的瘦的矮的胖的我这都有，就她不行。”
小九郁闷，歇了口气，只得作罢：“那找几个曲子弹得好的来。”
“好嘞。”老鸨笑嘻嘻地收着银子走了。
谢言有些难解：“既然今日无论如何都见不着人，咱们还留在这做什么？难道你想偷偷地……”
小九摇了摇头，斟了两杯茶：“只怕那老鸨要将人藏起来，咱俩也不敢乱闯，今日是见不到了，但是我银子都花了，得吃回来，阿言，我跟你说啊，一般这些楼啊阁啊的，都有自己特别的门路，她们的点心、茶水都很不错，而且咱们也必须得点姑娘，因为这样给老鸨的钱才能漏一丝到姑娘们手中。”
“小九，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呃……我师兄比较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然也有爱逛青楼的。”
辰王府内，歇了两日的喻顾清身体终于恢复如常，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脉象虚浮，内力虽只有一分，也可如常行动。
这两日亦声都在屋里守着他，卫英也搬到王府办公，阿皓更是几乎没合眼。
喻顾清一边穿鞋一边吩咐：“让阿皓去睡会儿吧，他要熬坏了，还怎么保护我。”
阿皓耳力极好，在门外已经听到，身影一闪，人便不见了。
喻顾清望了一眼门的方向，弯了弯唇角。
亦声笑语盈盈：“阿皓果然只听你的，这小没良心的，枉费我当初天天投喂他。”
“人呢？”
“谁啊？”亦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喻顾清没再说话，自昨日早晨之后就没再听见她的声音了，就算是陪公主也该回来了吧。
瞧他一脸有心事的模样，亦声坏笑：“哦——你是说小九姑娘啊，哎呀，也不知道谁府里从来不要婢女，突然就收了个丫鬟，收丫鬟就收丫鬟吧，还给丫鬟配丫鬟，为免人家用不惯，还巴巴地去公主那要人，啧啧啧，你那算无遗策的脑子都算计姑娘去了吧。”
喻顾清听着他数落，竟也不反驳，亦声知道自己是说中了，心中暗自好笑：“人跟公主去侯府啦，不是你要将人支开的么。”
侯府，细想一下便知是卫英手笔：“还没回么？”
“说是昨夜留宿了，具体的你问暗卫吧，门口候着呢。”
“进。”
暗卫统领于燮从屋檐翻下跪在门外：“小九姑娘带着侯府一名家丁去倚翠楼了。”
“她去倚翠楼做什么？”喻顾清的语气终于有了波澜，惊起眸中一丝涟漪。
“这……属下不知。”
喻顾清下床拿过挂着的外衣披在身上，束腰扎发。
“你要出去？”亦声将一碗深棕色药汤搁在床边小案上。
“嗯。”
“你才服用完极寒的解毒丸，现在外边天寒地冻，你去吹冷风，不要命了。”
喻顾清穿好了衣裳，披上厚狐裘：“风信，备马车。”
“真是疯了。”亦声嘴上虽抱怨着，人却跟着追了出去，“雨书备炉子，风信，马车里多铺几条褥子。”
几人闹哄哄地准备妥当，听见动静的阿皓从屋内出来默不作声站在马车外。
喻顾清从马车内掀帘看着他：“回去睡觉。”
阿皓低着头不说话，人也不动。
“算了。”亦声将阿顾拉回来，“你就让他跟着吧，你如今还病着，不让他跟着他也睡不着。”
喻顾清：“你驾车，风信、雨书留下。”
亦声将风信赶下马车：“走吧走吧，别浩浩荡荡跟着了，惹眼。”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哒哒前行，灯火逐渐璀璨，往来行人都往一处汇集，到了倚翠楼外马车寸步难行。
倚翠楼外守着的暗卫前来复命，如幽灵般突然出现，站在马车窗底小声道：“王爷，小九姑娘在二楼雅间吃茶听曲，无危险。”
“嗯，继续守着，别惊扰她。”喻顾清顿了顿，又道，“让府衙出面，问问老鸨她进楼的目的。”
“是！”黑衣暗卫转身消失不见。
“啧啧。”亦声撇着嘴弯腰进了马车，“眼巴巴地来了，就守在门外，阿顾，你这是什么贤良男德做派？”
喻顾清执着书卷敲他额头：“闭嘴。”
亦声气鼓鼓地抱臂躲开：“恼羞成怒，你这绝对是恼羞成怒。”
小九和谢言听曲正听得无聊了，老鸨神神秘秘领着一个人过来，陪着笑脸道歉：“奴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二位身份如此贵重，翠心我带来了，二位有什么话尽管说尽管问。”
小九和谢言对望一眼，皆是一头雾水，这老鸨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呢。
老鸨带着雅间内其他人退下，小九才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姑娘，换上了一身翠绿薄纱，面上画着梅花妆，整个人明艳姝丽，与昨日她见的媛媛判若两人。
“媛媛……”
小九话还没说话，翠心跪伏在地：“这位公子，不……是好心的姑娘，这里没有媛媛，奴家名唤翠心，翠心知道姑娘想替我赎身，但是真的不必了，这份情，我还不起。”
翠心抬头，目光坚定：“不仅是还不起，其实翠心在倚翠楼挺好的，楼里的姐姐们教我唱歌弹琴，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可是家里穷，没有学这些的机会，但是在这里姐姐们愿意教我，只需我替她们填词即可，我在这里可以养活一家人，还可以攒钱，翠心是真的自愿留在倚翠楼的。”
翠心走后，小九也没了听曲的兴致。
谢言：“其实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女子活在这世间本就多有不易，她在这里，若是老鸨、主家不克扣，还能攒下些银钱，到了外面谁知会被如何吃干抹净呢？”
“我只是觉得这世道不该如此，她识字、聪明，却除了入青楼没有别的活路。”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暗卫回来禀报小九出倚翠楼了，喻顾清掀帘探出半个身子，正看见一身月白鹤纹绸袄的小九从楼里出来，小九本在同身边人说笑，偏头一眼看见了这边的马车，马车内探出的人伸出手，朗月下他的面容举世无双：“过来。”
明明隔着不小的距离，但是小九却仿佛听见喻顾清就在身前叫她，隔着汹涌人潮她举着手朝他使劲挥了挥，周遭的人群便仿佛都不在了，看着彼此露出暖阳般灿烂却不灼人的笑容。
一路在人/流中穿插，小九小跑到喻顾清身前，身体因喘息而上下起伏，声音透着掩不住的欣喜：“阿顾，你怎么来了。”
喻顾清瞧着少女脸上的绯红：“跑什么，又喝果子露了？”
小九摇头：“没喝，不敢喝了，今天喝的都是茶。”
谢言跟着小九也到了马车前，小九介绍道：“这是侯府的晓笙。”
“晓笙，这是阿顾，是王爷的侍卫。”
“咳咳……”喻顾清掩唇咳嗽几声，朝谢言点了点头。
亦声没好气地将人拽了回来，自己顺势出了马车：“别在外头讲了，阿顾染了风寒，不能受凉。”
小九拉着谢言上马车，马车里暖融融的热气一烘，脸上更红了：“阿顾，你怎么风寒了呢？”
喻顾清顺着亦声扯的慌继续编：“昨夜睡觉忘关窗了。”
小九掀起马车小方窗垂下的帷布，瞪一眼先前拦着她的少年：“阿皓，你拦着我不许看阿顾，你便是这么照顾他的？”
阿皓垂着头没有辩驳。
“下回可不许拦着我了。”小九放下帷布，手里被塞了一个汤婆子，她将汤婆子与谢言分享，两人挨在一起取暖。
喻顾清微掀眼皮瞥了一眼谢言，是个女子？靠着车壁安心闭目养神。
到了辰王府，小九拉着谢言下马车：“今日太晚了，你就在王府歇一晚，世子那明日我去解释。”
亦声扶着喻顾清下马车，见他嘴唇煞白，瞪了他一眼，扭头道：“已经派人去侯府说了。”
进了王府大门，卫英候在前庭，神情肃穆，身后跟着的风信雨书垂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为着王爷拖着病体出门却未阻拦，二人被卫先生狠狠责骂了一番。
瞧这架势，亦声心里都抖了抖。
卫英瞧见人，脾气还未发作，突然神情一变，瞳孔微收，眸中闪过的诧异中暗藏着微不可察的翻涌情绪，小九身后的人在对上那目光的瞬间，立刻转身跑出了王府。
“西……晓笙！”忙乱中小九差点叫漏嘴，王爷看见谢言为何是这种表情？谢言又为何见了王爷就跑？小九来不及细想，赶紧追了出去。
“阿言，你怎么了？”小九追出半条巷子才拉住谢言。
谢言深呼吸平复着情绪，眼中的情绪被冰冷坚硬的光按下，还能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微笑：“小九，我没事，我今日还是要先回侯府。”
“可你也不能独自这般回去啊。”
两人僵持间，风信驾着马车过来：“王爷让我送……回去。”
风信不知该如何称呼谢言，说完询问般地看着小九。
小九点头：“好，晓笙那你先坐马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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