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虚实

卧房里,下人们站成两排,却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采青站在靠床最近的位置,手里端着药,眼睛要把碗里的药看穿一般。谢寻就坐在床尾,她根本不敢抬头,自夫人出事后,他的脸色再没好过。

王令安不是个拘谨的人,平日里不论见着谁都爱闲聊两句,这几日却也少了许多话。卧房里这么多人,是因为沈云姝早些时候有要醒的迹象,这才全被谢寻叫来待命。

他在一旁瞅见采青那丫头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叹气。这丫头与他一样,都是话多的人,两人也算聊得投缘,现在却这副模样...又看见床上坐着的谢寻,也不知道王爷要怎么责罚她。

“悉索——”

床头传来声音,夫人这是要醒了,采青又喜又忧,头皮发麻。

此时沈云姝正从梦魇中挣脱开来,眼皮重得厉害,拼命撑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谢寻那张脸。

“谢寻...”沈云姝刚在鬼门关里走一遭,还分不清虚实,只呆呆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谢寻盯着她,沈云姝辨不出他的情绪,视线跟着他转去,这才发现屋子里站了许多人。

原来...自己还活着。

“王爷...”采青闻声,将手中的药抬高了两分,又向前一步,“这是方才熬好的药,奴婢...”

“咣啷!”

谢寻却没准她把话说完,抬手便把药掀翻,采青被吓得一激灵,连忙下跪。

想也知道谢寻是在怪采青没看住自己,沈云姝用尽力气起身:“王爷,王爷,求您别责罚采青。”可手上一软,竟连人直接摔出了床外,她下意识用手撑地,却不想手腕的伤还没痊愈,便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叫她冒了一身冷汗,没忍住痛叫出了声。

“夫人!”下人们被沈云姝吓一跳,急忙出声。

“夫人!您不要紧吧!”采青顾不得地上撒的药汤,手脚并用朝沈云姝那边爬去,却被谢寻抢先一步横在二人中间。

“沈云姝!”谢寻怒不可遏,揪住沈云姝的衣领,他本想怒斥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却突然转了话锋。

“沈云姝,你若再想着自尽。”他抬手往下人们那处一指,“死了之后,我就让满屋子的人全给你陪葬。你若不信,只管去试!”说完便扬长而去。

“夫人。”采青连忙去扶沈云姝,合着两个下人,将沈云姝抬到床上。

王令安向前,发现沈云姝包扎好的手腕上,又渗出血来。他望见沈云姝眼里噙着泪,便开口安慰:“夫人只是伤口又裂开了,不打紧的。”说着又唤人拿了东西,替她处理伤口。

自沈云姝醒来后,谢寻便再没跟她说过话,只是每日的药,都是他亲手喂的。

每日到喝药的时间,采青将沈云姝扶起身后便会悄声退下。屋里只有二人,静悄悄的,只有谢寻用勺子搅动汤药时碰到碗壁的声音。

他也不开口让她张嘴,只将舀了药的勺子递到她嘴前,要她微微欠身才能喝到,一口一口,如同例行公事。沈云姝有时望着他散在床边的衣裳出神,忘记张嘴,就会被他用勺子碰一碰嘴唇,随即又分开,只算作提醒。这时她总是窘迫,而抬头总能对上谢寻的眼睛,就又立马低下头去喝那药。

实在是苦,她想,却也只是皱皱眉头,不向他讨蜜饯。

谢寻喂完,连嘴也不给她擦,推门就走。

接着进来的便是采青:“夫人,药是不是很苦?快来漱漱口。”然后笑着摊开手:“夫人吃点蜜饯顺顺,这是南城局新进的。”

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谢寻也不同她讲话,灯灭了倒还好,看不见谢寻,会叫沈云姝放松一些。灭灯之前,尤为煎熬,谢寻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沈云姝觉得周遭全是他的气息,有些难耐。

可今夜谢寻却没那么早关灯,侧身睡在外侧,徒留一个背影给她。沈云姝原想就这样静静等到灭灯,因此就连翻身的弧度都小了不少,可不巧嗓子发痒,叫她咳了两声。沈云姝下意识去捂嘴,谢寻却已翻身下了床,再来时手上已多了杯水。

他一手拿着杯子,一手让沈云姝顺着自己的力度起身喝水。沈云姝喝着水,眼睛突然一酸:她想起以前生病,阿娘守在自己身边,半夜她想喝水,阿娘也是这样托她起身。

谢寻放完杯子回来,看见沈云姝还是坐着,有些担心,但也记着自己在同她在赌一场很大的气,便只是冷着脸去摸她的额头:“有哪里不舒服?”

沈云姝摇头,谢寻摸着她的体温也算正常,但仍担心有隐疾,便准备叫王令安来看看。

沈云姝见谢寻起身,以为他又要走:“王爷,我错了。”沈云姝伸抓住谢寻的手腕,那块有布料隔着,她没真真切切地握住他,可人已没有走的动作了。

她又往下,去碰谢寻的手指:“不要走,好不好?”

谢寻回头冷哼:“沈云姝,你现在又知道错了?”

他已好多天没同她正经说过话了,一开口又叫她心生委屈,平日那唇哪有这样冰凉,分明软得很。

自甘堕落。

沈云姝在心里骂自己,身体却已经凑上前,去吻谢寻的嘴角,倒也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蜻蜓点水。

谢寻心中烦躁,扣住她的下巴将两人分开,语气还带着不耐烦:“我平日教的那些,你是一点没学到。”

学什么?他又教的什么?沈云姝被他盯得心跳漏了一拍,烛火打在他脸上,有些暧昧。谢寻突然倾身下来,吻住自己,带着些凶狠的劲,又伸出舌头,强势地探入。沈云姝被他吻得窒息,又在空隙处想,原来是教这个。

“嗯...王爷...”沈云姝有些招架不住,期待出声能让谢寻慢些。可在她身上的人却当没听见,反而更进一步,沈云姝实在受不住,却也只能弓着身子承受。

帘外,烛芯“吧嗒——”一声炸开,她却觉得炸在自己耳边。

“沈云姝。”谢寻去吻她的耳垂,她听见他的喘息,“你是不是觉得,我上次说的那些话,是气话,不必当真?”

上次说的那些话?沈云姝回想她醒来后,谢寻对她吼的那些话。

“我再说一次,你只管试试。”谢寻又去舔她的耳朵,沈云姝更觉难耐,环在他颈上的手又紧了些,“其他人我管不着,你若再寻死,我谢寻紧随你后。”

沈云姝心里一酸,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撞出了泪花,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他明知故问。

“不会了...云姝再不会了,王爷也不要死。”沈云姝哽咽。

谢寻没带人去浴室,只叫了水,在床上将人擦了遍身。

“湿润”是情人之间最好的调剂品,可过了情到浓时的那刻,就只能被低看作“潮湿”。黏糊糊的触感遍满周遭,心情也不爽利了起来,只有等荒唐的痕迹都被抹去,再钻进干燥温暖的被褥,才算回到正轨。

沈云姝被谢寻搂着,床褥被他换过,她一颗心枕在上头,也好像被蓬松的棉花塞满。

谢寻在昏暗中开口:“其实我还有个哥哥,叫谢昭。”

沈云姝眨了眨眼皮,听他继续说道:“我阿爹当年驻守西疆,死在沙场上了,自那之后我阿娘一蹶不振。阿爹第二年的忌日那天,她服药自尽了。”

沈云姝闻言抬头,谢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跟哥哥是看着她去世的。阿娘临终前说,她给了自己一年时间,但还是走不出来,所以才...”

谢寻停顿了片刻,沈云姝将他的手握紧了些:“谢寻...”

“那之后我便想,以后就只有我跟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了。”谢寻轻笑一声,“但他好像不这么想,在我十七岁那年,他也请缨出征西疆,至今都没回来。”

“王爷...”沈云姝的声音有些颤抖,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你看,所有人都抛下我了,包括你。”

就这样一句云淡风轻的话,让沈云姝眼睛骤然一酸,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口中的话也零零碎碎,算不上句子:“王爷...我...不是的,谢寻...我没有...”

不到片刻,沈云姝已然抽泣起来,谢寻胸前的衣襟传来湿润的触感,这泪来的又凶又急。

“不哭了。”他皱着眉,拍了拍沈云姝的背,可怀中人颤抖的幅度却越来越大,口中呜呜咽咽,能听清的只有他的名字。

谢寻下了床,又将蜡烛点上,去拿了杯水,回来时看见沈云姝蜷在床上,纤长的睫毛已被彻底打湿。

“好了,都已经是往事了,怎么哭成这样?”谢寻将人扶起身,想喂两口茶,可沈云姝却哭着爬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谢寻...我没有...我没有想抛下你...”

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于是把杯子放下,两只手去抱她。

“我只是...我只是...一直做噩梦,梦见阿娘,梦见好多人...我感觉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也...感觉再也等不到你了...

谢寻眼神暗了暗,想起采青那日与他说过门口那疯婆子的事,因此也将沈云姝自尽的缘故猜了个大半,只是这种事,她若不肯自己开口,旁人提起总是会叫她难受。

“不怕了,沈云姝,梦都是假的。现在我回来了,可以每天都陪着你睡,不会再做噩梦了。”沈云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并非他本意,他用手顺了顺她的背,“别哭了,今晚本就流了很多水。”

怀中人一怔,谢寻倒先因自己不三不四的浑话笑了:“好了,喝口水顺顺。”

“这可怎么办?明日眼睛要肿成鸡蛋了。”谢寻将沈云姝眼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他接过水杯,捏了捏她的耳垂:“是我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

“王爷的香囊,我还没见着。”沈云姝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

谢寻笑着起身,走去书房将木盒拿了过来,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沈云姝将那玉色的香囊拿了出来,囊身针脚细密,底下飘着竹绿色的穗子,上下则由苕荣色的玉珠连接,香囊传来一股气味独特的幽香,并不浓烈,但闻着很是舒心。

“是在滨州寒香寺的香囊,带在身边能安神。”谢寻一双眼在香囊上停留了几秒,便流转到沈云姝身上,“我原想多求几个,但庙里的人说了,这香囊至多求一个,才最能汇聚求者的诚心。”

沈云姝朝他扑来,双手环在他颈上。

他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还带着哭后的鼻音:“多谢王爷,我果然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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