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珹与翠萝行过半晌至府。
未铸石兽,只造了台阶石板,青苔点点。
两柱撑檐,门涂红漆,门上兽口颉圆环,再上置匾“乡间府”,通俗易懂。
晏珹先一步进入,四方长廊绕露天前院,假山正中放。
延长廊而行至偏房,再往里至内院,中有露天池塘,粉荷摇曳,依稀鱼影藏匿。
廊下阴凉,内院之后仍存厢房,此府约莫是个“目”字形状。
晏珹最终停于厢房,内有软榻,铺垫于地,怕脏了这清白垫子,脱鞋才入。
翠萝则未停,一直到了膳房,拿了果盘吩咐好晚膳才回厢房。
其行动迅速,果盘却纹丝未动,足上步伐似有章法,武艺通了三分,不过瞬息便至。
打开厢房门,光亮深入其中,正照到晏珹四仰八叉躺软榻上,没个正形。
翠萝叹气:“王爷,您到底什么时候能别这样不拘小节,好歹是个王爷啊。”
晏珹嘿嘿一笑坐起身:“我习惯了,到底不比此世人那般儒雅风趣。”
晏珹是穿越来的,上一世的他摊上个欠了一身债逃跑,留下母子俩独自面对生活的父亲。
艰难读完大学,刚毕业正在为工作奔波,本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却被讨债的人用了些手段套到荒郊野岭。
晏珹,也就是上一世的楚锦深,逃命的时候不慎跌落山崖。
一醒来就成了婴儿模样,生在了晏家。
他还有上一世的记忆,幼年为了适应这个年代的习惯吃了不少苦,初得官职时更是如履薄冰,但十几年下来也终归适应。
“王爷,您说您是穿越来的,那您以前是在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呢?”翠萝放下果盘,好奇询问。
晏珹有时候也会想念上一世的家庭,忍不住找人倾诉,于是挑了年龄最小的侍女当话本故事讲了几句。
谁知别人都当趣闻听,偏偏翠萝似乎信以为真。
晏珹有些犯难,恰巧这时又有一侍女拿来一盆水。
“王爷洗干净手再吃,翠萝忘抬水来了。”
这侍女和翠萝差不多打扮,双眼紧闭似乎目不能视,动作却利索得很,丝毫不受影响。
晏珹于是洗干净了手,拿起一脆果就啃起来:“还是翠竹心细,翠萝你别是满门心思都想听我说那上一世的故事了,这个是天机不可泄露。”
“王爷的故事也就翠萝听得最仔细了。”翠竹轻笑。
晏珹咬下一口果肉,腮帮子一鼓一鼓嘟囔:“好了,先说正事,今天听说书人讲,害了赵卓诚的是他仇家,还说赵卓诚手里不干净。”
“他手上确实不干净”翠竹的声音比翠萝细柔得多,说起话来如同泉水叮咚,悦耳非常,但语气里透出的干练并非声线可以影响的。
“具体干了什么事我们暂时没有查出,但似乎有人故意引导,将大家的视线对准了这个所谓的仇人。”
“王爷,这当中真的没有金国参与吗?”
翠竹一句话正中红心,晏珹不禁叹气;“就是因为有可能所以我才头疼。”
“这事不简单,圣上明面上倒很是关心,但背后几乎是冷处理,赵卓诚这样的重臣遇刺竟然冷处理,确实有蹊跷。”
“而且这事儿之后……他还莫名其妙要给我赐婚。”
晏珹说着又“咔嚓”一声咬了口果子,半撑着躺到软榻上。
翠萝在一旁看着晏珹悠哉样子,恨铁不成钢,跺着脚就绕到晏珹旁边。
“哎呀王爷,您别吃了。接下来怎么办?真的娶一个皇子在家里养着?”
晏珹突然一呛,顺好气才慢悠悠开口:“怎么办?皇上下的旨,我还能抗旨不成?我是想明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然而翠萝细细思索一番,似乎觉得还是不妥。
“您就不怕他是皇上的……”
话未说完,晏珹却明白了其中意思。
就是怕皇子是皇帝派来的眼线,以后他们做事都得畏首畏尾。
晏珹抬眼一瞧,不说话。
翠萝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一边摸出个蒲扇为晏珹好生扇凉,一边愁眉苦脸道。
“王爷,这两年红藤院的姐姐们都各自有了分配,我刚从西域回来,就听说这事。您可别再乱折腾了,上次让您别查了您还继续,这下倒好,皇子都来了。”
“唉……”
翠萝重重叹口气,郁闷无比。她听办事的姐姐说,赵卓诚案似乎涉及到了皇子。
“这皇位相争,兄弟相残,真是令人唏嘘。”翠竹淡淡道。
晏珹点头:“皇室和金国有了牵连,背后必然有阴谋,这盘棋,皇帝是执棋人,赵卓诚则是一颗废子。”
说完看向翠萝,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要和我成婚的皇子,你猜是谁?”
翠萝眨眼摇头道:“翠萝不知。”
晏珹咬完最后一口苹果,翠萝连忙拿了小盆接下果核。
“温言。”
“哐嘡——”
小盆被翠萝一个哆嗦抖到地上,骨碌碌滚两圈。
“言!”
翠萝大叫一声又立马捂住了嘴,面上表情又是惊又是喜。
晏珹看着笑骂道:“多大个人了,怎么这么咋呼?”
“皇帝赐婚怕是也想把我拉入这局,不如将计就计。”
翠竹明了,回话:“那么聋哑的七皇子温言,恐怕也是为了拉您入局的第二颗弃子。”
翠萝眨眨眼;“也就是说,温言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晏珹“嗯”了一声,而后趴在软榻上:“我想单独待一会,你们俩先出去吧。”
翠萝弯腰收拾两下盆子,。
“王爷好生休息,翠萝退了。”再抬头,晏珹见翠萝已是喜上眉梢。
翠竹也做礼后退:“奴婢告退。”
两人走后,晏珹闭眼,揉捏着山根,已无笑意。
他知道为什么翠萝那么高兴。
七皇子温言,皇宫内无人不知的“秘密”——是个聋哑人。
就算成婚或许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更不会对他们的行动有所限制。
这两年,皇帝有意无意架空他的权力,或者说,从一开始皇帝就根本就不想让他当这个官。
但他毕竟是平城公主的后人,也理应接下平城王的位置。
于是,晏珹空降大理寺卿,有人传闻大理寺怕是以后都要没落了。
事实却并非如此,自他上任以来压根就没经手过一次案子,案子都去了大理寺的内阁,一屋子皇帝亲信。
说白了,大理寺早就被皇帝控制,大理寺卿名存实亡。
晏珹早就发现宣帝用他当控制大理寺的媒介,若是大理寺出了问题还能让他背锅。
“一举两得啊老东西。”
晏珹被气得一笑,琢磨起别的事来。
大理寺不能用,但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红藤院却是得力助手。
红藤院由晏珹在十二岁时建立的,明面上,红藤院属于另一个掌事。
红藤院里的姑娘兔儿爷只卖艺不卖身,都是经过调查背景悲惨无依靠的可怜人。
晏珹会派人去谈条件,若愿意,即刻赎身入红藤院,不愿意的那些同样赎身后给点银两便放人离去。
愿意留下的被专人教与武功,还存着些被晏珹救了命的穷苦孩子,当小童端茶倒水。
最初晏珹没特意将其发展成情报的中转站,但后来他越是在这个平城王的位置待着,就越能看见身边人的疾苦。
经常想起曾经他也是一个叫做楚锦深,过着苦日子的可怜人。
然而救一时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想要的是海晏河清。
后来,红藤院越做越大,三年前红藤院又开了个酒楼,同样明面上不在晏珹此处。
现如今晏珹通过这些地方搜寻情报进行交易,不断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发展人脉。
赵卓诚案,晏珹也是命红藤院查的,顺藤摸瓜,竟然是到了皇子温言那。
这就有点尴尬了,到底是温言深藏不露,还是红藤院被人摆了一道?
富贵险中求。
既然这婚是注定要结,那便等着吧,正好会会这传说中的温言。
晏珹跷着腿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好像回到了穿越之前。
浑身的疼痛让他蜷缩在角落里,肮脏腥臭的污水横流堵住他的口鼻。
就像个落魄狼狈,满身伤疤的流浪汉一样,他在风里颤抖着,恍惚间听见一阵声音。
他试图呼唤,但没有得到回应,突然发现前面是悬崖,一头栽了下去。
而后猛得醒来,在地上躺了半晌,思绪回神——原来是摔下塌了!
再看外面,天光倾落,恐怕才睡了不久。
晏珹坐在地上一哂,几乎是赌气地想着,有本事就把彩礼给送过来。
然后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伸个懒腰,打算去走动走动。
还没出门,翠萝便急匆匆跑来。
“王爷!皇子送彩礼来了!”
晏珹愣住。
真的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几乎咬牙切齿。
“走。”
行至前院站了几个宦官,旁边竟然是礼部尚书房修远。
按身份,晏珹不仅仅是大理寺卿还是平城王,确实算是尊,于是那几人纷纷行了礼。
晏珹面上笑嘻嘻应了,心里怪道竟然连房修远这样的人物都惊动了,再看外面一堆抬着箱子的小厮。
皇上这是来真的。
晏珹的笑脸僵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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