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七回来时,特地给王婆带了城西的栗子酥。那栗子酥乃是城西老字号“福满斋”的招牌点心,外皮酥脆如雪片,内馅香甜似蜜糖,王婆一向嗜之如命。游七深知王婆待他如亲生,心中感激不尽,每每进城,必会为她捎带些小玩意儿。此番他从东府出来绕道西市,只为买这栗子酥。
游七命途多舛,自幼失怙。其父随军出征,一去不返;其母随苏州富商私奔,抛下幼子不顾。寻常人家孩童,约莫三四岁才有记忆,然而游七不是这样。
他记忆之始,乃是两岁那年,娘将其弃于林中的背影。
那日正值寒冬,北风呼啸,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打着旋儿。无论他怎样哭喊,娘的背影始终渐行渐远,终至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田之外谓之原,原之外谓之林。天意弄人,张居正那日难得踏入那片林子,与朱宪诫一同捡到了游七。朱宪诫执意不肯将这来历不明的孩童带回辽王府,张居正无奈,只得将他带回自家。
归家之时,家中空无一人。小游七饿得哇哇大哭,张居正只得叩响隔壁王婶之门。王婶一边应门,一边从屋内高声道:“是白圭吗?你娘让你下学后来我家吃饭,我正要去学堂接你,怎么……”开门之际,王婆见十岁的张居正怀中抱着一个两岁的娃娃,险些晕厥。
王婆心善,见小游七可怜,便将他揽入怀中,轻声抚慰。她一边喂游七米汤,一边问张居正:“你从哪来的孩子?”
张居正便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王婆听罢,长叹一声,道:“这个孩子命途多舛,既然遇上了,便是缘分。”
后王婆与收养了游七子,还求他日后能随圭儿大爷习武傍身。张居正的大爷曾在军营中任千夫长,武艺高强,王婆希冀游七能学些本事,将来不至流落街头。
后来练武连累了,游七便一头躺在草地上,月光澄澈,亮过人心,他时常想,若那日张居正未被朱宪诫拉至那片林子里猎野味,自己命运将如何?是否早已成为狼群之食?
彼时,祖父还未去世,十岁的张居正与朱宪诫尚是同窗好友。他的祖父在辽王府任侍卫,归来时常常带回小世子赏赐的物件。有时是酥油卷,有时是酥酪……多为点心,然而张居正八岁生辰时,却得小辽王所赠的湖州笔。这笔笔杆光滑如玉,笔锋锐利如刀,张居正爱不释手。
朱宪诫与张居正同在一私塾求学,同窗中只有张居正被夫子日日称赞,朱宪诫的娘是辽王的妾,大夫人没有子嗣,便只把朱宪诫当作自己的亲子。日日耳提面命要朱宪诫好好学习,见贤思齐。
“夫子将今日你们大家习的帖子拿来了,原看你卓有成效,当时下了苦功夫的。只是有个叫张白圭的,你呀,不要志得意满,应该向人家虚心请教。”辽王妃如是说。
朱宪诫的笔都是湖州向辽王府特供的,当朱宪诫一日临了十帖都比不上张居正一张时,他一口咬定是笔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朱宪诫便早早去了学堂,趁四下无人之时将张居正的笔同自己的调了包。得意洋洋的朱宪诫从未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笔竟是连笔锋都是搓出毛的。
那日的朱宪诫被辽王妃好一顿训斥,乖乖的将张居正的笔还了回去。
湖州离江陵相隔万里,朱宪诫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费了多大的劲才赶在张居正的生辰当天将笔送了出去。
张居正记得那天祖父回家后,一脸奇怪地将一个包的破破烂烂的包裹交给他,“这是世子爷用剩下的好笔,他让我亲手交给你。你收着,我去给你做生辰面。”,祖父转身离开时,嘴里还嘀咕“一支笔怎值得那小子千叮咛万嘱咐?”他好不容易走两步,终于想起来,“瞧我这记性,他还祝你生辰快乐。”他拍着脑袋说,“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到学堂里再说?折磨我这把老骨头。”
张居正把包的破破烂烂的纸打开,里面是连笔锋都未开的湖州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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