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余容当即听明白了嬴凤的言下之意。他啧啧两声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去找大都督府的画舫。毕竟他们此去烟花之地,他大哥家的画舫目标那么大,朱余容可不乐意被有心人瞧见了,借此做由头寻他哥哥晦气。
朱余容和嬴凤两人站在抹悖河的渡口,静静等待。通常,抹悖河上有许多小船,专门渡家里没船的“穷光蛋”前往各个花舫。眼下是白天,抹悖河上大部分花舫操劳了一夜,都关闭了门户靠岸歇业。也有如清歌妙舞这样的艺舫,因为家大业大,船里的艺人们采取的轮班制,可以做到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开业。因而,抹悖河上专门跟着花舫做生意的小船白天虽然会少很多,但是依旧有一些。
朱余容刚刚将刻碑上的字句默读一遍,就有三艘绿皮子的小船分先后晃悠悠地摇了过来。船只还没有靠到渡口,摇桨的人已经向岸上打起招呼。
朱余容立即站直,抬脚就准备向码头上走去,准备上船。一直站在码头的嬴凤仿佛刚刚察觉到有船靠到码头,猛然抬起头。他刚刚一直盯着码头上雕刻着桂兰玉芝的青石板猛瞧。等到朱余容走到身边准备登船,嬴凤忽然抬眼。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并不打算登船的三名龙鳞卫,方才出声对朱余容道:“若不是当年那桩事我本还是处子之身哎。”
朱余容刚从嬴凤身边走过,不曾想听来这样一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脚下更是一个趔趄,差点打滑一个一字马脑磕船舷,整个人溜进抹悖河。好在朱大掌柜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他迅速地稳住了身形。朱余容一脸吃惊地扭头看向嬴三世子:“你想告诉我,你从八岁开始喝酒女票妓逛勾栏,但是十八岁的你还是个小处男?”大家都是男人,这种谎话就不要扯了吧?
嬴凤伸出右手,小小地摆了摆,诚恳道:“我没女票过哎。我一向只喝酒同他们玩耍游戏。”说完这些,嬴凤脸颊上两抹红晕越发地浓艳起来。
朱余容当即说不出话来。他反正是不信嬴凤这种鬼话的。男人比女人更清楚一件事——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谁倒霉。朱余容亦十分确信,就嬴凤这绣花枕头,绝对没胆跑他兄长跟前要求负责。那他还管嬴凤七年前是不是处男做什么?
嬴凤想曲线救国从他这边下手,达到让他大哥负责的目的?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朱余容非常确信,嬴凤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死抹悖河里,他哥都不可能对这浪荡子负责!
真香定律,在他哥和嬴凤之间,不可能存在!
“走啦。”朱余容翻了个大白眼,率先登上小船。
嬴凤没有继续忸怩。他笑了笑,跟在朱余容身上跳上小船。
“两位客官上哪里去?”穿着一身白衣裳,颇为体面的船公望了一眼上船的两个公子爷,惯例问上了一句。
朱余容开口回了一句“清歌妙舞”。船公笑吟吟地点头,又去望嬴凤。嬴凤想了想,补充道:“去主船。”船公这才答应了一声,摇动船桨,调转船头。
小船摇摇晃晃,倒是没花费多少时间,就靠近到清歌妙舞的画舫队伍。大大小小的画舫交织协同,十二条大画舫更是彼此以软梯相连接,俨然组成了一个小型的声色岛屿。便是这白天,朱余容二人乘坐的小船远远地靠近,都能听到丝竹管乐与各色男女放声高歌的声音。
靠得近了,耳边越发热闹。船公靠着手中两柄船桨,操控着小船在画舫间纵横来回,不消多时已经将船停靠在清歌妙舞主船“冠衣舫”。清歌妙舞的十二艘画舫皆是由清歌妙舞最顶尖的十二位花魁主持,也是以他们的花名命名。这主船便是有“抹悖花魁”之称的花魁娘子白冠衣为名。
嬴凤将船资丢给船公,率先上了冠衣舫。与清歌妙舞守在登船口的龟公说明了一下情况,而后回头和等在小船上的朱余容打招呼,让他上来。
朱余容站在花舫下,微微蹙眉。这周边还真是魔气四溢,半点遮掩都没有。当真是仗着这方小世界没有“魔”的概念,万分张狂啊!
朱余容不去关注周遭的魔气,攀着泛着浓郁香气的软梯,上了花舫。朱余容走在嬴凤身侧。不一会儿,他便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原因无他,从他们还乘坐在小船的时候,就远远地听见唱歌的声音。等他们上了花舫,这一路走来,听到赫然都是同一首诗歌——《清平调》。
没错,就是朱余容改了一个字,默给芦娘子的那首诗仙名篇。
朱余容必须得承认,这首诗仙借描绘贵妃美貌美饰,颂扬大唐盛世的诗作,哪怕被他改掉了一个字,依旧字字精妙绝伦。禹阳甚至有文人称赞这首诗“抹悖河上才子佳人汇聚,也堆不出《清平调》半句诗韵风流”。
但是再好的诗作,也不能编成曲就“循环播放”啊!而且还不止编的一种曲,真是东边来一个调,西边来又是一调。朱余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严重的荼毒。
掏了掏耳朵,朱余容向嬴凤看去。这浪荡子倒是适应得很,完全没有受到困扰。看得出,是久经各色花舫的“考验”了。
有嬴凤这个老熟人领路,朱余容纵然是个生面孔,来往花舫上的小厮、花娘、小倌瞧见了他也只是多看两眼,调笑两句,倒不会多加关注。
这艘清歌妙舞主船,分为上下三层。嬴凤身为大嬴氏三世子,自然要讲究一些排场。他直接领着朱余容奔向第二层。顶层是各位歌姬舞伎居住的地方,也是客人留宿的地方。第二层、第三层船舫才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二层相对三层更加“高雅”一些。二层四面都有突出的大平台露台,用于欣赏夜景。自从数年前烟花技术突飞猛进,如今的抹悖河夜景已是一绝,便是整个文道大陆都是闻名的。
白天的客人少一些,嬴凤不消功夫就找到位置同朱余容一同坐下。他们刚坐下,立即就有衣着轻薄偏巧半点不露的小厮、婢女上前服侍,供上酒水果盘。这些东西都上来了,才有陪笑陪玩的花娘和花郎上场,想要围坐在客人身侧。
嬴凤思及朱余容的目的,更顾忌他那一层大都督宝贝弟弟的身份,不敢让这些人造次惹来大都督的怒火。赢三世子难得地不解风情地直接扔了一袋金子,将围上来的花娘、花郎们推走。
坐定后,朱余容从怀里掏出一个鉴魔印,摆放在桌上。此时鉴魔印已不再是初时如同琉璃一般的透明色,而是带上了一些白色的碎絮漂浮在表面。这是感应到周围的魔气所致。
嬴凤目光被吸引,望了桌上巴掌大的玉玦一眼。而后,嬴凤疑惑的目光投向朱余容。
嬴凤询问道:“这是何物?”不等朱余容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猜测了起来:“难道这就是大都督在朝堂上所言的‘鉴魔印’?”
朱余容微微意外地抬眼看嬴凤,完全没有想到这人会直接猜出来。他奇道:“原来你对朝堂之事这般清楚。”寻常纨绔子弟会在意这个?
嬴凤好笑道:“我好歹是个世子哎。”他微微偏首,又解释了一句:“我大哥经常向我讲这些的。”
朱余容“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他已经向老管家朱勇贵打听了。这大嬴氏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三感情较好,老二虽然和老大是一母所出,反而互相斗得厉害,连带着对老三也是敌对的态度。
其实这个鉴魔印就是朱余容拿来给嬴凤看的,朱余容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东西帮忙鉴别魔族的迹象。现在知道嬴凤不是个不理事务的人,于朱余容而言反而更便(biàn)宜。
“这个鉴魔印要怎么使用?”嬴凤好奇地仔细端详桌上的玉玦,问道。
朱余容很大方地向他展示了起来:“只要感应到魔气,就会变化颜色。依魔族实力不同,鉴魔印会变化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他又添加备注道,“如果是浅白色,则表明非是魔物,只是被魔物种了魔毒,日后会变成魔种。若见到了魔种,鉴魔印则是乳白色。”
“我听闻云国国舅在大渠江受魔族袭击,被种了魔毒。”嬴凤问道。这一点在昨□□堂上,已经被大都督用来验证魔族的存在,到今天已经算不上新鲜事。
朱余容点了下头。
嬴凤忽然俯下身,刻意压低了声音,细语问道:“那云国国舅是被你们治好的吧?”
这一点昨□□堂上也是确认过的。但是大都督用的是“云国国舅运道好,中毒极轻,被及时排出体外”的理由,敷衍解释了姬雁红如今的情况。可是嬴凤觉得以大都督以往行事,便这是真的,为了显示魔族之事的严重性,大都督一定会避轻就重,将这件事严重化地去阐述。哪里能这样轻飘飘地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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