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这般疑惑,然此事简单,慕汐也不好推脱,只得应下:“我打完水回来,便开了方子去熬。大人只管放心。”
郁舟闻言,朝她拱手笑道:“如此,便先谢过姑娘了。”
把水打回来洗漱完,慕汐开了方子熬完安神汤,便端来了主帅营帐。守卫的将士已得了郁舟吩咐,见她来便直接掀了帘子让她进去。
砚桌上,男人闭眸撑额,正抬手轻揉眉心,轮廓分明的俊脸上透出些微疲惫。
“咳......”
慕汐端着安神汤,轻咳一声。
裴行之闻言抬首,见到来人,神色亮了下:“慕汐,你怎么来了?”
慕汐把安神汤放到砚桌上:“郁舟说,你连日来都没睡过好觉,特意让我熬碗安神汤来。”
裴行之看了眼有些发黑的安神汤,蹙眉顿了下:“本王身体无碍,睡眠不好也只是像你认灶一般,认床罢了。”
“......那事你还记得呢?”
“本王的记忆一向极好。”
慕汐一眼瞧出了他面上的恐惧,不由得讪笑道:“堂堂淮州王,十五岁便收复兰西十二州的骠骑大将军,想不到也会怕吃苦药。”
裴行之瞪了她一眼,却大大方方承认:“苦药喝得人舌头发麻,论谁也不会爱喝。”
慕汐闻言,只好拿出此前自己在桃居做的蜜饯递与他:“喝完。吃下这个,舌头不仅不会发麻,还会唇齿留香。”
“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提前拿出来?”裴行之一把抢过去,怪道。
慕汐无奈地笑了声:“我也没提前知晓堂堂的裴大将军也怕喝苦药啊!”
裴行之端起碗一口喝尽,苦着脸将蜜饯含在嘴里片刻后,一股似桂花般的香味在口腔散开,把药的苦涩立时冲散。
“殿下。”
裴行之方吃完蜜饯,郁舟走了进来,见他们似有要事相商,慕汐拿回砚桌上的东西便退了出去。
直见慕汐离开,郁舟方低声道:“狡兔入笼了。”
裴行之毫无意外地点点头,冷笑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吩咐下去,今晚子时,所有裴家军候命。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是。”
慕汐回到营帐时,帐内空无一人,菊月和缕月不知往哪去了。一日下来,慕汐有些乏了,正欲躺下歇息片刻,外头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责骂声:“蠢货,这么一点东西如何够?这一点,顶多也就一人份量。”
“我们家大人说了,能找到这点东西已是不易。为取这一点,都不知死了多少人在那蜘蛛洞中。您且将就着用吧!”
“将就?蠢货,你也不想想,这能将就么?”其中一人闻言,低声怒斥,过了几秒,他继而道,“罢了。这点一人用也足够,快走吧!”
直到两人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慕汐才后知后觉,方才其中一人,似乎是负责将帅营的孟大夫。
“姑娘,”正思量着,缕月将晚饭端进来,朝她笑道,“现下天寒,殿下特意让我给你炖了鸡汤。”
慕汐转眼见她笑得甚是暧昧,便猜到这小姑娘往哪方面想去了,为避免后续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她解释道:“你家殿下待我这般,只因我是随军郎中,怕我一时不适应兰西的天气,倘或一时病倒便不好了。你可千万别乱想。”
缕月笑道:“是是是,都听姑娘的。”
被缕月这么一打断,兼之方才听到的话里似乎并没什么重要的,慕汐转头便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今日出门采买药材,倒是累得很,虽才刚过亥时,然慕汐已是困得睁不开眼。缕月见了,便忙让她睡去。
再次睁眼,慕汐却是被一片吵嚷声惊醒的。
缕月一脸慌张地从外头进来:“姑娘,不好了,殿下出事了。”
慕汐这方得知,今晚昌炎突袭,裴行之提前得到消息,昌炎人会派一千军士在今晚子时六刻突袭粮草仓,由统帅西鸢哈拉提亲自领兵。
裴行之原派了两千裴家军在珺山各处设下埋伏,想要借此生擒哈拉提,却不想昌炎所派兵力竟有五千余人。因珺山地势险要,且通路极多,裴行之和郁舟、管砚、菊月,以及其他将领各率两百到三百裴家军分散作战,几近全军覆没才将敌人彻底击退。
菊月不幸战死沙场,其尸体郁舟已命人抬回。
裴行之却不见了影踪,连跟随他的那两百多名将士亦全部战死,无一人生还。
“管砚大人也受了重伤,郁舟大人让我来请姑娘赶快过去。”
一面说着,慕汐提着药匣子已随缕月到了管砚的营帐外,她正要掀了帘子进去,便见两名将士押着孟大夫出来。
见此情形,慕汐心下讶然,却来不及多问,便忙进去为管砚医治。
管砚身上虽中了多伤刀伤,幸而都未伤及要害,只是流血过多,一时间晕眩过去。
慕汐当即给他止血、上药,并开了药方让缕月去熬,知晓管砚并无大碍后,郁舟一脸忧心地道:“这里可否麻烦姑娘先看着?殿下至今下落不明,我虽已命人连夜搜山,可到如今仍无消息传来,殿下为一军主帅,若此消息被昌炎得知,只怕......”
慕汐知道事情轻重,还未待他说完,便忙道:“大人且放心,此处我看着就行。”
郁舟道了声,转身便要离开,慕汐思及一事,又忙道:“大人,方才我来时见孟大夫被押了出去,不知他所犯何事?”
郁舟闻言,顿了下方道:“此人已不知何时成昌炎细作。此前军情偶有泄露,殿下今夜此举本为揪出军中奸细,孟大夫却是意料之外。”
一语道完,郁舟便面色匆匆到外头召集了上百人,驾马就出了军营。
“姑娘,药熬好了。”
正思量间,缕月端着药进来,慕汐接过,舀了舀碗里的汤药,待凉了些,她盛起一勺便要往管砚嘴里喂,不想脑海忽有一事闪过,慕汐猛地站起。
“缕月,此处交与你,”慕汐把药往缕月怀里一放,仓促道,“我出去一趟。”
“姑娘,你去哪?外头正乱着。”缕月焦急地喊住她。
慕汐来不及细细解释,只道:“裴将军很可能中了孟大夫所下的毒,此刻正不知晕在哪了。我需得立刻带上解药过去,否则他危在旦夕。此处你且看着,我先去了。”
兰西十二州靠近荒漠,按她从前在古籍上瞧过的,荒漠之地有一种蜘蛛名为“仓狼”,其体形巨大,残暴嗜血,但凡有活物闯入它的地盘,不论是何种东西,皆会用蛛丝缠住,以带回洞穴食用。
仓狼的蜘蛛洞极大,且母蛛粘液带有剧毒,无色无味,银针难以试出。
中毒之人一开始不会有任何症状,可一个时辰后,先是浑身无力,紧接着唇色发紫,到此地步,不消一个时辰,毒素攻入心废,便是神仙也难救。
此前孟大夫与那男子所言中有提到蜘蛛洞,想必那男子给他的便是仓狼毒。
两国交战,主帅若亡,军心势必不稳。且郦朝主帅,还是当年收复兰西十二州的裴行之。
他若死了,兰西必破。
所以那一点点毒,孟大夫不会给别人,只会下到裴行之的碗盏里。
慕汐一路顺着山脚往山上走,为缩短时间,她但凡见路有被踩踏得极为严重的地方都会绕过去,只因郁舟带人搜山,若有被多人踩踏过的痕迹,这地方便必定是被彻底搜寻过了,她亦无须再翻寻。
直走到半山腰上的一片小山丘时,前方一片高至人头的草丛堵住了去路。
慕汐忙站到一块大石上,抬首往远处眺望。
只见墨色的苍穹上,月光隐在重重暗云里,唯有点点星光落在长满野草的珺山上,借着这一点微光,慕汐看清了远处的那一片横尸。
这般惊悚的画面骤然闯入眸中。
她被唬得双腿一软,稳不住身子登时跌坐在地。
一阵阴冷的风又在此时陡然刮过,寒意刹那间由脚底蹿至心头。虽说这些都是为朝廷、为百姓战死的将士,可忽然要在荒山野岭上独自面对这一片横尸,慕汐纵然再淡定,也免不了心生惧意。
此地的草丛并未有踩过的痕迹,裴行之也有可能在那一片横尸中,她必须穿过去确认。
在心里稍稍给自己打了气,慕汐套好脚,一鼓作气猛冲过那片荆棘丛生的野地。
浓重又刺鼻的血腥味顿然蹿入鼻腔,慕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忍着呕吐感,借着微弱的星光将尸体一一翻过来细看。
也不知翻了多少具尸体,连手里都沾满了血迹,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又幽微的声音:“慕......慕汐,本王......”
慕汐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忙顺着源头向前方还未翻找过的地方望过去,只见那一片横尸中,有一只手微微抬起。
借着星光,她看清了那张满是血迹的脸。
是裴行之。
慕汐猛地直起身冲过去,将他一把扶起,果见他唇色发紫,中毒极深。再探脉搏,已然微弱至极。
见状,慕汐忙掏出怀里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想要塞进他嘴里。
不想因方才那一抬手,已然用尽裴行之全身的力气,此时纵是强硬把药丸塞进他口中,亦必不能咽下。
事况紧急,慕汐再顾不得什么,唯有一咬牙将药含在嘴里,垂首喂与他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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