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殿堂辩,三勿念

连着赶了有五六日的路,裴行之到达郦京,当即回府换上大紫朝服,戴上金簪帽,进宫朝见。

不想方至和政殿前,便听得荣晏蘅正盛气凌人地弹劾他。

“兰州突发瘟疫,城中百姓因此惶惶不可终日,想要逃离出去亦实属常事。可淮州王裴行之却嗜杀成性,用武力镇压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就连叟翁妇孺皆不放过,竟一概处以箭刑。此等骇人听闻之举,简直匪夷所思。若将这种佞臣贼子留于世上,只怕会令百姓、令那些为大郦浴血奋战的将士寒心,使我大郦江山动荡不安。”

“啪啪啪......”

他这话音未歇,殿外忽地响起一道沉沉的掌声,裴行之抬脚走进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荣晏蘅,寒声道:“荣相好口才,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也不及您半分。几月不见,不知荣二公子身体可好?”

裴行之突然出现,且语气中辨不出他现下是何种情绪。

荣晏蘅神色微闪,嘴角一沉,便转过身朝殿上之人拱手直言:“陛下,裴行之所行已是罪不容诛,臣恳请陛下诛杀佞臣,护我大郦朝纲,保我大郦百姓安宁。”

一旁的两位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闻言,忙站出来附议。

闻他一番冠冕堂皇之语,裴行之不急不躁,反而冷笑道:“荣相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置本王于死地,可是要为荣二公子报仇雪恨?”

“你......”

荣晏蘅被他此言气得胸口一呛,连下巴上的胡子都要竖起。

他且未道完,坐在御椅上的郦璟笙明知故问地沉声打断他:“荣相,荣二公子怎么了?”

“犬子并无......”

“荣二公子于一个月前夜闯本王在京中的府邸,却不慎被本王府中的家仆当成贼子误伤,”裴行之寒声打断他,“如今怕是性命垂危了。”

猛地被裴行之戳了老底,荣晏蘅登时黑了脸。

他忙朝郦璟笙拱手,“启禀陛下,裴将军既说到此事,那老臣不得不恳请陛下为犬子做主,严惩凶手。犬子当晚之所以夜闯淮州王府,不过因为前年裴将军曾在京中的古玩斋里重金买下一件霁蓝描金开光粉彩花卉双耳瓶,那是犬子的心头好,他心心念念了许久,却不想被裴将军捷足先登。一月前,犬子见淮州王府中无人,才做了此等糊涂事,可犬子被抓住后,当场就已被人认出。按理说,纵是他有天大的错,那家仆亦不该下此狠手伤他性命,他要么将犬子交与廉光寺审理,要么息事宁人交与老臣好好管教。”

“息事宁人?”

裴行之闻言冷笑,“荣相好大的口气,您意图抢夺前朝平阳公主留下的兵器库,并勾结昌炎挑起兰西战争,意欲谋朝篡位,此等罪大恶极的行径,岂是轻轻一句息事宁人便可了结的?”

他此言方出,满殿阒然无声,顿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氛围中。

“裴行之,”荣晏蘅黑沉着脸,厉喝,“你说话要拿出证据,你若肆意诋毁两朝元老,本相定要告你一个诽谤之罪。”

“裴将军,”郦璟笙沉声道,“你说话须得注意分寸,荣相乃两朝元老,又岂会做出此等会诛灭九族的大罪?”

裴行之侧首,朝座上人低眉拱手回:“启禀陛下,臣今日进宫,为的便是要揭发荣晏蘅历年来买卖官职,纵容门生强抢良家妇女,并和荣太妃一起勾结昌炎,意图覆灭大郦,谋朝篡位。且臣已带了人证、物证进宫。”

话音未歇,裴行之扬手轻拍,立时有一人从殿外呈着一本折子进来。

荣晏蘅见到来人,当即岔然作色:“褚承?你来此作什么?还不快退下。”

此人正正是荣晏蘅女婿。

褚承连一眼也不曾瞟向荣晏蘅,只直直呈着本子跪在大殿上。

裴行之接过他手里的奏折,语气凉凉:“褚公子乃荣相女婿,想来他说的话也有几分可信。”

言及此,裴行之忽地嗤笑了声,“本王记得,荣相之女当年至二十有七仍未婚嫁,原以为她是丑陋不堪,不想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本王当时原还疑惑,怎的如此美人,这般家世却为何无人上门提亲?后来见了褚公子,方才明白其中道理。说来,褚公子贵为荣相女婿,表面虽风光无限,然内里却被人当成活靶子,打得体无完肤。”

一面说着,裴行之命褚承脱去上衣。

下一秒。

“嘶......”

满殿发出一声可怖的惊呼。

只见褚承身前后背皆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烫伤、鞭伤、箭伤和刀伤等。

新旧伤痕纵横交错,令人一眼望去,整副身子满目疮痍。

“荣大小姐骄横跋扈,性子暴虐,崇尚武力,时常将褚公子殴打至奄奄一息。碍于荣相的势力,褚公子忍气吞声多年,直至两年前,荣大小姐险些将他淹死后,他才找上本王,求本王务必救他于水火中。本王思来想去,荣晏蘅狡诈无比,所做之事必定留了后手,因而派了他潜伏在相府中。这两年荣晏蘅所做之事恶积祸盈,霸占良田、纵容门生强抢妇女已属轻的,更甚者是他和荣太妃勾结昌炎,意图抢夺平阳公主留下的兵器库,以作谋逆之举。”

裴行之拱手将奏折奉上,“这里头,便是他和昌炎勾结的证据,连同当日臣在兰州城遇刺之事,也有荣晏蘅的手笔。”

郦璟笙接过奏章一瞧,不觉沉了脸色厉喝道:“荣相,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眼见罪行暴露,荣晏蘅当即撕开伪装,冷着脸仰头大笑:“老臣无话可说。”

“他自然无话可说。”恰在此时,殿外忽地响起一道沙哑又沉稳的嗓音,一支铁骑随即涌入,将和政殿团团包围。

一个身着衮衣绣裳的妇人从殿外进来。

此人正是荣太妃,荣晏蘅亲妹。

“因为你和裴行之今日将命丧于和政殿上,明日本宫便会宣告天下,淮州王裴行之谋逆弑君,已被就地正法。因陛下膝下无子,本宫懿旨,特令郦衿登基,荣相为辅政大臣。”

座上之人面色微变,“荣太妃,谋逆弑君你承担不起。”

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般,荣太妃指了指满殿铁骑,哈哈笑道:“今日是本宫在上,你在下。你和裴行之怎么死,由本宫说了算。”

那从荣太妃进来便一直不曾发话的男人忽地冷笑道:“是么?”

他这话音方落,上千名裴家军不知何时从外头进来,将殿上之人团团包围。

荣晏蘅一党见状,登时白了脸。

荣太妃一脸惊惶:“怎么可能?本宫明明命人下钥锁了宫门的。”

裴行之寒声道:“你确实下了钥,可这裴家军是早在三天前就已秘密潜伏进宫了。”

荣太妃一甩袖,怒斥:“绝无可能,这一千多人进宫,本宫不可能发觉不了。”

“你自然发觉不了,因为他们皆是卸掉武器后,伪装成各种宫人进来的,”裴行之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旧得发黄的羊皮纸,“这才是平阳公主真正的兵器库地图,你也许想不到,你与荣晏蘅日思夜想的兵器库就藏在这皇宫的东宸寺里。裴家军手中的武器便是从里头拿出来的。”

眼见大势已去,荣太妃怔怔地看着外头的日光,一时站不稳,竟跌坐在地。

裴行之当即命人将荣晏蘅一党拿下,听候郦璟笙发落。

“姑娘,很晚了,睡吧!”缕月端来了水给慕汐洗漱,见她仍捧着医书看了个不停,不由得劝了声。

因着连躺了七八日,慕汐真真是无聊极了,待能起身坐着时,便央求魏大夫寻了几本书过来。

她合上书,正欲站起来洗漱,却忽地思及一事,抬眸问缕月:“对了,殿下去了有几日了?”

缕月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算起来,也有十六日。”

“姑娘这般问,是不是想殿下了?”

她笑得满脸暧昧,慕汐不由得拿起书一拍她脑门,佯装生气般喝斥:“快去睡吧!小小个姑娘家,这脑子成天儿都想些什么呢。”

缕月捂着脑门,嗔怪道:“我不小了,今年便要满十六了。”

慕汐闻言,不由得笑了声,反过来打趣儿她:“既要成大姑娘了,那我们家缕月可有心仪的人了?”

突然被她这般一问,缕月登时红了脸,嗫嚅了句“我不告诉你”后,便小跑着出去了。

慕汐洗漱完,见外头仍是灯火通明,她唯有摁下心思先熄了灯躺下。

裴行之已离开了有十六日,她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若要离开,她必得趁他尚未回来之际。

也不知等了多久,慕汐只觉得她跑在荒芜野地,明明周遭并无一人,她却偏生感受到了重重的压迫感,扼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快要窒息的刹那,慕汐惊得猛然睁眼从榻上坐起。

黏腻的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慕汐怔怔地环顾四周,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方才的一切原是个梦。

幸好是个梦。

她拿起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侧身正欲穿鞋下榻,却陡然感觉到双腿发软,竟连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外头的灯皆已熄。

慕汐坐在卧榻上,目光涣散,任由自己神思游空。

缓了半晌,直到力气稍稍恢复,她这才蹑手蹑脚地从榻上坐起,轻轻地点了根微暗些的蜡烛放到桌面上,方执笔落墨。

“裴大人,见字如晤。兰西一事已近尘埃落定,我又十分思念远在越州的阿妩,因而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大人朗艳独绝,风姿绰约,民女微贱之身,实在难登公侯王府大门。您的厚爱,民女感之有愧。还请大人勿思、勿念、勿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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