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安家日,若为居

直到那艘艅艎离开了有近半个时辰,隐在岸边巨石后的慕汐不由得松了口气,那涌上心头的恶寒也才缓缓褪去。她正欲扶起巨石站起,腿脚却不知何时早已发麻,此时竟连站起的半点力气亦没有。

不得已,慕汐只好继续坐在原位,待歇好了再起身。

险险差了那么一步。

她便要被裴行之发现。

也不知她是倒了什么大霉,纵然逃到了这里还能被他险些碰上。

之后一路往半榆关去,她当真只能提起十二分精神处处留心,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此地离涟阳渡口还剩了不到十里路,慕汐不敢再坐什么马车,歇好后当即便起身。趁着天色还未明,沿途也不见有人影,她方敢往大道上徒步。

直走了有近一个时辰,慕汐到涟阳渡口时,曙色已现,恰好遇上一艘只容得上几十人的小客船,她正想买船券上去,不想收券的水手却道:“姑娘,你且等下一趟吧!我们这艘船的券昨儿就已经卖空,如今船上没有位置了。”

还未等她答话,那水手便扬起帆,放下船锚远离了渡口。

慕汐心下一沉,忙回渡口卖券处询问下一艘客船开船时辰,里头的人正整理着桌面的东西,闻声却头也不抬地淡声回:“下一艘客船要等一个时辰后。”

慕汐无法,只得把券买下,又寻了个偏僻些却能一眼瞧见渡口有船来的角落坐下,顺道啃了两个馒头。

几近一个时辰后,渡口终于有船过来,慕汐立时起身验券上船,直到在位子上坐下,她才稍稍缓了过来。

客船行了有五日,终于到达摇芙。连日的奔波,早已使慕汐疲惫不堪,身子已撑到极限,她唯有进城找家客栈歇过一晚,在里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又买了些干粮,才请辆马车直往半榆关去。

次日午后。

慕汐顺当地进入了半榆关,她一路在城里逛去,只见街边的小摊上皆有各色铃铛挂在两侧,随风飘扬时齐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街道上酒肆林立,人头攒动,卖烧饼的、卖胭脂的、卖包子的......各种吆喝声交杂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北喀什人的五官立体、额头宽大,且鼻梁高挺,肤色比之郦朝人略显黝黑,因而慕汐一眼望去,便可清楚分辨出谁是郦朝人,谁是北喀什人。

主街道往右拐个弯,慕汐远远地便闻得有桂花的清香飘来,抬眸望过去,只见尽头处是家林立在青石板街道上的客栈,大门两侧是错落有致的马头墙,极具郦朝建筑特色。其大门右侧栽着一林矮竹,另一边则种了两棵桂花。因正是深秋,桂花开了满树,有枝头太粗壮以至探进了屋内。

客栈大门也敞开着。慕汐走近了一瞧,只见头顶上悬挂的匾额大书着“若为客栈”四个大字。

慕汐不觉细细地将这四个字咀嚼了番,片刻后不由得扬唇喃喃:“这名倒是有趣儿。”

“姑娘想住客栈,倒不如选别的地儿。若为客栈的掌柜可怪得紧,你进去了,准得吃闭门羹。”正在此时,一位扛着捆冰糖葫芦的大叔从巷口处走来,见她停驻在若为客栈前,忍不住劝道。

开门做生意还有拒客的?慕汐倒是平生第一次见,只是她素来不信邪,因而不免莞尔道:“是多谢大哥提醒,只是您这般说,我倒愈发想进去瞧瞧了。”

正说着,慕汐抬脚便走了进去。

方进大门,一棵万年青便赫然入目,底下有张石桌,外加三张石矮几,旁边还有个小鱼池。青石地板蜿蜒曲折至前方正厅前,两旁还种了各色菊花,现下开得正盛。整个院子虽不大,可两旁皆有五六间厢房,且抬眸往上瞧去,正厅之上还有两层。

明明是家客栈,然慕汐来了这半晌,除了莺啼外,也不曾听到有何人声。虽是如此,里头却无半分幽静,反处处透出一种极致的悠闲。想必那掌柜的亦是个雅趣之人。

慕汐至正门前往里看去,里头的装饰全然不似一家客栈,反倒有种平常人家的厅堂之感。若贸然进去,偏有种擅闯他人门户之感。

慕汐不由得把脚缩回去,抬手敲了下门。

可半晌,也未见有人回应。慕汐侧首往里环顾一番,只见右侧帐台处隐隐露出一撮发顶。

她再敲门。

那人却仍未应声儿。

没了办法,慕汐只好抬脚进去,只见那是个身着藏蓝挑花水纹长衫的年轻男子。

她轻敲下帐台。

那人却仍未抬首。

他竟出神至此?慕汐不由得好奇万分,微微探头望过去,却见桌面上摆着一副棋,此人正手执红子蹙眉苦心冥想着。

看了一圈,慕汐瞧出了里头困住他的迷团,便不觉轻笑道:“我可解了你这棋局。”

她这话音方落,年轻男子才忽地抬首。

慕汐这方看清了他的面容。

只见他长得面如冠玉、神仪明秀,那略高的颅顶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透着丝丝迷惑,因突闻她此言,薄唇不觉微惊地勾起。

年轻男子似有些不可置信地把她上下打量了眼,“你方才说,你能解开这局面?”

这盘棋可足足困了他六天,害得他这几日半夜醒来都在思量着该如何破局,竟连着几夜都不得好眠。

慕汐笑了下,“下棋到底也只有三种结果,要么你赢,要么他赢,要么平局。我方才略略瞧了眼,你困在‘执着’二字,以为前面是一堵墙,不甘心放手落个平局,才没能看清转个弯便有路可走。”

一面说着,慕汐执起红子,朝楚河汉界对面落下一子。

那年轻男子见了,堪堪顿了半秒,便登时面色大惊,亦连眼角眉梢都在微微扬起。

她下的这一子,直接扭转了局面,让原将平局的势头霎时转成了红子胜出。

年轻男子不由得挠首痛斥自己,“原是我脑子钝了,连想了这几日,竟看不清还能走这一步。”

正说着,他立时起身,满脸折服地朝慕汐道:“姑娘当真乃高手,在下佩服。”

闻得他这般称扬,慕汐不觉掩眉笑道:“公子谬赞。”

见慕汐背着包袱,男子又道:“不知姑娘从何处来?可是想要住宿?”

许是这若为客栈的环境令人很是放松,“淮州”二字堪堪到了嘴边,慕汐连忙收住,立时改口道:“我从郴曲过来的,确然是要住宿,不知公子这可还有厢房么?”

若是刚才她不曾解了他的棋局,只怕当下便要被他扫地出门了,只因先有了这机缘,年轻男子方从木屉里抽出一串钥匙,温声笑道:“自然有,不知姑娘要住几晚?”

慕汐不敢直回他,反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不知这价钱如何?我怕身上的银两不够。”

年轻男子闻言,轻笑道:“我与姑娘有缘,便是无偿腾间房出来也不是问题。”

慕汐想起那卖冰糖葫芦的大叔所言之语,不由得下意识道:“若是无缘呢?”

年轻男子闻言,微勾唇角:“若是无缘,只怕姑娘现下已不在此处了。”

慕汐讷讷地笑了下,转而道:“还是请公子说个价钱吧!”

年轻男子原不愿收钱,然慕汐不想占人便宜,兼之自己与他素不相识,若受了这份恩情,到底于心不安,便让他按外头客栈里的二等厢房的房钱收下。

谁知他带她到二楼的厢房时,却见里头的装饰竟远远不是外面那一等厢房可比的,又遑论那二等房?

慕汐正欲退出去,想让他另换一间,不想那年轻男子却拦住她,温声笑道:“我瞧姑娘并非是那些扭捏的女子,况且我此处哪间房皆是这般布置,姑娘便不必再推拒,尽管住下就是。”

他既已说到这份儿上,慕汐思量片刻,也只好应下。所幸她亦不会在这里待多长时日,待她一寻到合适的房子,自然也便离开了。

那年轻男子又道:“我姓景,字‘嘉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此番慕汐倒有了经验,闻言便稍顿了下,才淡笑道:“我姓纪,单名一‘楹’字。”

男人背着光,负手立在门外。

景嘉珩温声笑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姑娘了。若有何事,姑娘尽可来找帐台那边找我。”

慕汐点头应下。

恰在此时,对面房门忽然打开,出来一个满脸胡子拉碴,可偏一眼瞧去,又觉他极具正义感的中年大叔。他似是喝醉了才睡醒,一见景嘉珩立在对门外,便朝慕汐扬声笑道:“哟!姑娘是才来的吧!话说这小子又抛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让你通关了才入住的?这客栈冷冷清清,也不知他这脑子装了什么东西,有钱也不赚,偏搞那一套......”

慕汐见景嘉珩面色仍是波澜不惊,正不知他作感想时,却只听得旁边厢房的门“砰”地一声,一个身穿浅蓝小袖上衣,内搭蜜蜡色交领襦裙且年约三十上下的女子从里头走出,指了对门叉腰怒斥:“你个老东西,若是再喊,老娘非得用油锅烹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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