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六年正冬,将军府,榆苍院。
苏祁安躺在床上,喉咙中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呜咽,发丝被浸染的湿润了起来,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身体在小幅度的抽搐,手抬起来在虚空中挥舞,似是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彻底打破这一室安静的是一阵痛苦的嘶吼。
苏祁安一下从梦魇中惊醒,猛然坐起,呆滞的目光在床顶徘徊,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法言说的挣扎。
突然,帷幔被拉开。沈时晏的身影出现在床边,焦急地喊着:“公子!”
苏祁安的目光瞬间聚焦,瞳孔紧缩,他瞪视着沈时晏。拳头紧握,猛然间爆发,狠狠地砸向了他。
沈时晏没有料到苏祁安的反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这一拳打到脸颊,就看到苏祁安再次扑过来,拳头带着风声,直取沈时晏的鼻梁。
沈时晏想要偏头避开,苏祁安察觉到了沈时晏的意图另一只手立马上前抓住了沈时晏的衣襟,让他无法躲闪。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鼻梁上,人也被苏祁安带的向后倒在了床上。
沈时晏只觉得鼻梁一阵剧痛传来。“这人抽了什么疯!”沈时晏心中怒骂。
然而,苏祁安并没有就此罢手。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手拿到床架上用来束缚窗幔的绳子,狠狠的缠绕在了沈时晏的脖颈上,腿也朝着沈时晏压过去。双目赤红,凑在沈时晏的耳畔狠声说到, “沈时晏,你真该死。”
沈时晏被勒的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的抓着绳子向着反方向拉扯,竭力的喊道:“二公子,二公子,您清醒一点”。
苏祁安看着沈时晏痛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靠近沈时晏的耳边,低声说到:“沈时晏,我也教你一招,斩草要除根啊。”他的声音中透出一种异样的满足。
沈时晏听到他这突如其来一句话还在竭力挣扎,但心中却突然重重一跳,念头回转什么叫斩草要除根。
就在这时苏祁安的父亲苏岳急匆匆地闯入房间,下人紧随其后。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一阵错愕。
但紧接着怒火便充斥在了他的胸膛他爆呵一声“苏祁安!”。他眉毛倒竖瞪着苏祁安斥道:“我是不是太久没抽你了,让你吃了这熊心豹子胆,对兄弟都敢下杀手。”
苏岳快步上前扳开了苏祁安的手,去扶着沈时晏站起身来,沈时晏咳的惊天动地,苏岳狠狠的剜了苏祁安一眼给沈时晏拍背顺气。
沈时晏借势起来,眼睛一瞟,看向了苏祁安小腹位置,上面有一个月牙般的红色胎记,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并不显眼。在确认过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低垂眼睑,抬手虚虚的掩住了口鼻。
苏岳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沈时晏的鼻梁已经红肿不堪,嘴角也破裂,鲜血缓缓流淌出来。脖颈上有一道深色的淤痕,却还是努力抑住咳嗽,想要作揖行礼。
看到沈时晏这般作态,苏岳怒气更加高涨,看着苏祁安坐起来就呆愣在床不动了不由得更加愤怒朝着下人喊道:“你们,去把家法给我拿过来,今天我非要打死这个逆子不可。“
沈时晏眼中冷意一闪抢声对着苏岳说到:“侯爷,在下没事,是在下不小心惹恼了公子,甘愿受罚。”
苏岳看着沈时晏这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盛,安慰他道:“你父亲既然让你来投奔,我苏岳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自是要护你周全的,今日之事,我必是要给你一个说法的。”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伤感。
沈时晏抬头,感激的看着苏岳,嘴唇嗫嚅,一时竟不知做何言语。
此时苏祁安还是呆呆的看着苏岳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父亲……”苏祁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到现在都处在状况之外,反应不过来。
不一会,下人取来了家法,一把长鞭,鞭身细长,鞭尾系着流苏。苏岳接过长鞭,看向苏祁安。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去把那逆子给我拖下来”苏岳怒喝道。
下人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把苏祁安扶起来,让他跪在苏岳面前地上。
苏岳手持长鞭,挥向苏祁安。长鞭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重重地打到了苏祁安的背上。
苏祁安被打的一个趔趄感受着背上的疼痛,总算从茫然中缓了过来,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父亲,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内心的激动如海潮般汹涌,无法遏制。
但他余光扫到了这屋内的其他人,扫到了父亲身旁的沈时晏,看着他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就知道他又在装腔作势。明白如今不能打草惊蛇,哪怕恨的牙痒,也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
苏岳狠狠的抽了十鞭子,打的苏祁安后背皮开肉绽,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打完转头对着沈时晏说到:“今日之事是我苏家对不起你,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任职吧。要是这逆子再敢放肆胡来,我绝不饶他。”
家法过后,苏祁安便被罚跪在祠堂中,等门关上后他背靠供桌席地而坐。以手捂脸,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声从指缝中溢出来。
不知为何,如今他嗓子尚且健全,但那笑声却莫名的听得人不寒而栗。似是一只恶鬼披上了人皮,却是掩饰不了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恶意。
回来了啊,这一世吗……欠了我的可都要一一还回来啊!
与此同时,回了自己住处的沈时晏好声送走了搀扶他的人,进门后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下来,摩梭这自己脖颈上的勒痕,皱眉思索。
调查显示苏祁安是苏府二公子,继承了其父的武艺,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这一年间的接触也符合上述形容,但是刚才和苏祁安接触的感觉就像一条毒蛇,阴翳,狠毒。这般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沈时晏心中莫名不安。
还有“斩草要除根”沈时晏轻念出声,这句话蕴含着什么深意呢。沈时晏心眉头紧蹙……该不是发现了些什么?又发现了多少?
他此番行动他已谋划七年有余,而取得苏侯爷的信任成为镇边卫的嫡系便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苏祁安这个侯爷嫡子的异样由不得他不关注,想到此处他内心权衡利弊,打算试探一番。转身回到桌案旁,提笔写信,在亥时时交给了太子安插在苏府之人。
赵泽在看到此信后眉头一挑便是笑了起来:“货真价实的阳谋,可真够阴险的。”至于信中所提彻查苏祁安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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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微微泛起鱼肚白苏离就匆匆起身朝着祠堂走去,他在苏祁安身边已当值七年有余,和苏祁安之间的感情颇为亲厚。昨日正是得了公子的恩宠,回家探望亲眷。
回府后便听一起当值的小厮说,昨日公子魇着了,竟是差点勒死沈公子。被老爷抽了十鞭子罚跪了祠堂。
苏离听此言颇是不信,先不说公子平时行事颇为和善,就说那沈公子也是公子亲自带回来的,对其颇为照顾,又岂会因为魇住一事便迁怒于他?
苏离觉得是此人夸大其词在嚼公子的舌根,还颇为不齿。
到了祠堂后苏离先是敲门,轻声唤道:“公子,公子。”
见没有人应声,苏离轻轻的推开了祠堂的大门,向着里间走了进去。还没走两步苏离的脚步便被钉在了原地。
他看到苏祁安身着寝衣,披头散发的盯着他,他离得稍远看不清苏祁安脸上具体的神情,但那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他莫名有种被野兽盯上了的毛骨悚然感。
但是想到了那人是苏祁安,他还是忍者周身的不适走了过去。但此时他心中却是有中莫名的直觉,那小厮所言非虚。
苏祁安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便猛然转头望了过去,在看清来人是苏离后收回了目光。缓缓的直起了身子。
苏离看到苏祁安站了起来,又想到了小厮所说的挨了老爷狠狠的十鞭子,便赶忙上前搀扶。走近了才看清苏祁安身上的寝衣已经被血迹浸透,紧贴在皮肤上,一些还和皮肉粘粘在了一处。
而联想到进门时的场景,苏离这才惊觉,苏祁安怕不是顶着皮开肉绽的后背靠着供桌过了一个晚上。
苏离想说些什么,但此番情景下他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有些僵硬的搀扶着苏祁安朝着祠堂外走去。
经过这好一番的折腾,天边已是升起了一抹朝阳。
苏祁安感受着这久违的阳光,看着这沐浴在朝晖下的苏府。那一时之间的心绪难以用言语去形容,他在此处站了良久。才缓缓迈步走向了榆苍院。
这一路上苏离频频转头看向苏祁安,欲言又止。苏祁安也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心下了然。朝着苏离问到:“你可知沈时晏是何人?”
苏离犹豫回道:“沈公子父亲是将军沙场兄弟,而沈公子也是受其父命前来投奔……”
苏祁安听着苏离的回答嗤笑出声:“呵!好一个沈公子啊,我可真是瞎了眼养虎为患!”
“你可知他是太子派来的暗探。”
听此一言苏离心中一惊,沈时晏投奔苏府已一年有余,其因着其父的身份颇受将军和公子的照顾,而公子对此人更是宠信有加。却不料……此番也怪不得公子下此狠手了。
看着苏离脸上闪过的恍然,苏祁安接着朝其说到:“如今大梁建国不过十三年,和赵捷一起打天下的能臣武将纷纷落马。而如今可不就轮到我苏府了吗?这几年便开始明里暗里的针对苏府。”
而苏离听到此番大逆不道的话更是吓得跪在了地上道:“公子慎言,此番话又怎可乱说,被人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苏祁安当然知道此番话不可乱说,但苏离对苏府忠心耿耿,前世也是不肯背叛苏府丧命于此。况且他变化如此之大,也该是有个原因的。
父亲和母亲常驻边关,而自己和姐姐则是京中傀儡。一年相聚时间尚短。他此番变化也定是瞒不过父亲和母亲的。
而苏离一直跟着他,父亲母亲定会向他打探消息。
苏祁安继续朝着苏离说到:“我苏家如今可是群狼环伺,人人都想咬上一口。以前我不懂,如今也该是明白了。”
苏离听此一言劝解苏祁安道:“又怎会如此,侯爷夫人守卫边疆劳苦功高,京中谁不称赞侯爷忠义。
苏祁安听此言突然笑了起来,既是笑苏离,也是笑自己。“这京中人人都称赞父亲,那你可见有那一家和我苏府关系亲厚,人人都知我苏家遭圣上忌惮。只有我们这当局者不知罢了。
说完此处苏祁安一把将苏离拽了起来道:“别跪着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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