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桃花酒

而且,唱也没有任何意义。

没人爱他。

所有人都在盼着他出丑。

他只不过是,自我囚禁的一只鸟而已。从前没人关心他好不好,所有人都只在乎,他唱得好不好。他以为,只要唱好了,就会收到关心。

可戏是戏,他是他。

说到底,那些人喜欢的,只是戏里的某个角色。根本不是他。

人终究会变化。

迟早会有配不上角色的一日。

但没想到,这天来的如此之快。失去了角色的光,没人记得他,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到、配不上被关心的人。

还唱什么呢?

继续自欺欺人,欺骗大众,他就是曹语花,没了他,没人能唱曹语花?

别做梦了。

*

(二)

卸了妆,望着镜中苍颓的自己,关宿摸着脸,眼尾细纹、鬓边白发瞒不住人,他确实老了。

出了门,门外车水马龙,他虚看了眼车流,转身欲走,忽然间,有人喊了句:“关老板。”

这一声十分轻,带着些许小心。关宿扭头,少年近在咫尺。

他抓抓头发,讪讪递来一只箱子:“对不起,那天只顾着我自己,没去管你的心情。东西我擅自修好了,如有冒犯,对不起……”

箱子送进手里,沉甸甸的。

关宿神色复杂。

少年且退且走:“我走了。”

“等等。”

少年顿住,满脸希翼。

关宿不敢看他的眼睛,语气冷冰冰地:“我不需要信徒,你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总是围着我转。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话没说完,他抬头一看,少年眼眶泛红,眼睛里有泪花闪动。刹那间,关宿失了语。

“关老板,”少年一脸虚弱,“我知道了。”

少年转身,背影渐渐远去。这样望着他的背影,关宿攥着箱子,心里说不出的无力。

从来对戏自信到自负的他,头一次动摇了。

头一次觉得,他也许,配不上这些期许。

就着窗外黄昏,关宿打开木箱,碎了的点翠和花钿已被修好。箱子的角落,有棵桃枝。

他将桃枝拿出来,花瓣上有片片碎纹,碎片极为细碎,不难看出,应该是上次被他拍碎的那一枝。这得拼凑多久,才能复原?

攥着桃枝,关宿沉了眸子。

“叩叩”

有人敲门,一开门,关宿冷着脸:“你来干什么?”

范苑走进来:“生病了怎么不早说?”

“你知不知道——”话说了一半,他扶着额头,极力隐忍自己,“你怎么样?没事吧?”

人就是奇怪,在关心人时,总要问上一句“没事吧”,明面上是关心人,实则颇带推卸意味。被关心者,大多都只能回“没事”。你说没事,他就是看你快死了,也会觉得心安。因为,他要确定的不是“你没事吧”,而是,“和我没关系”。

作为老搭档,他身体如何,他能不知道?

从前不问现在问,真是虚伪至极。

关宿冷冷地回了俩字:“出去。”

范苑紧紧盯着他,神色复杂:“你为什么总是对我敌意满满。”

关宿把桃枝插入梅瓶,面无表情:“知道就别来我这找气受。”

范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他走进去,望了一眼桌面,箱子里的花钿栩栩如生、真的一样。他蹙眉,走到桌边,盯着其中一朵桃花,双眼发怵。

关宿瞥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性子揣度:“不会是想让我不唱戏吧?让崔婉婉和你一并登台,赚钱为我养病?”

说到这里,他笑了。

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其实也有迹可循,他总是这样,拿自以为是的好来奉献别人,偏偏这套对他还很受用。

他满脸自嘲:“你要真关心我,就该让别人知道,崔婉婉不来唱戏不是因为我。”

是因为堕胎,需要修养。但很可惜,没人知道她怀孕,更没人知道她堕胎。大家权当是为了避嫌,是他从中作梗、棒打鸳鸯,久久不肯看开。

范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你好好唱戏。”

“我是说,桃花。”

他把桃花粘起,用力一捏,花瓣在手心化为了粉末。范苑沉着脸:“你最近,和一个人走的很近。”

“你可知道他不是人?”

*

“你可知道他不是人?”

这句话盘旋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关宿心不在焉。

傍晚时分,他坐在窗边,指尖拨弄着桃花,已经过了几日,桃花尽数开了,正是最鲜艳时,丝毫不惧冬寒,乍一看,像为冬日而生。

少年的笑重现眼前,关宿后知后觉,一日光阴,竟然半数都在想一个人,真是光阴虚度。

他沉了脸,起身披了风衣,大步出门,一把带上了门。

*

便利店出来,关宿靠在墙边,掏出一罐汽水,手指扣开,寒气冒着,他抿了一口,抬头望天。一两点雨落下,天灰蒙蒙的,云朵菌种一样连片种在天上。

“不能喝这个。”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关宿还没扭头,汽水就被夺开了。

“喝这个。”

那人递来一杯热茶,热茶冒着热气。

关宿看着他,今天的他,神色些许憔悴,又白里透红,呼吸略喘,应该是跑着来的。他笑了笑:“我都要死了,喝什么不一样?”

少年变了脸色: “不准你这么说。”

说着,人已经掰开他的手,将热茶塞进了手心。他的手出奇的凉,像死人的手。

关宿:“怎么死的?”

少年怔住,久久无言。

关宿:“不想说,不用说。只是觉得,我能看见你,或你找上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但我唯一想到的天意,就是死。”

“不…不是这样的。”少年支支吾吾,“我,我…我……”

话说到最后,车流声无限放大,人间盛大的喧嚣将他吞没,此刻,他渺小再渺小,小到宛如一粒埃尘,无力挽住任何苍白。

他终究不属于这人间。

“没事。”

关宿笑容淡淡:“走吧。”

“啊……我…”又被赶走了,少年看看身后,心情复杂。他转身,灰溜溜地埋着头,艰难地迈着步子,宛若一头丧家之犬。

关宿揪住他的衣领:“我是说,我请你吃东西。”

少年猛然回头,满脸错愕:“真的?!”

“嗯。”

*

天不太好,街上人群稀稀落落。一路穿过古镇,走到码头,江上风摇曳着两岸的红灯笼,走到这里,关宿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少年嘟囔着:“太破费了。”

嘴里毫不含糊,咬了一口烤串,然后吐着哈气,被辣得两耳发烫。

关宿买了张船票,瞥了他一眼,往来过路那么多人,除他之外,没人看得到他。但他却像不以为意,整个人都围着他转。

恍惚间,又想起了他的那句:“找你啊。”

为什么呢?

死后找他,报恩还是报仇?他们见过吗?

有人要从他身上撞过来,关宿下意识拉了他一把。

过路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躲。关宿后知后觉,和那人道了歉。他回头,少年在一边窃笑,被抓包后,将将止住了笑:“你在关心我。”

关宿转过身,径直上船:“那就不要让我关心。”

少年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左一句右一句,没边没际地闲扯着,看什么都新奇。慢慢地,少年坐在了身侧。

他托腮:“关老板,你看这江啊,波光粼粼。”

关宿往船边看,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荡漾着他和少年,水下人衬着水上人,船身摇摇晃晃,他轻挨着他,侧脸很好看。

眸子向下移,一片桃花黏在他领间。

他伸手。

少年也回过了头。

一片桃花跃然于二人之间。

少年眨眨眼睛,讪讪道:“不好意思,这桃花,许是从家里带来的。”

关宿:“你家…有很多桃花?”

少年点头:“很多年前,一位故人在我坟前插了一枝桃花,如今都长成桃花岭了。这花,春天不开,冬天开,也不是年年开,好多年没开了,但今年开了,满山的桃花呢,一下雨、一刮风,桃花就扑簌簌从树上落下来……”

他一说话,就像被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没完,关宿耐心听着,没有任何不耐。他说起桃花、说起故人,连带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有了桃花的味道。

“起风了!”

少年站起来,展开双臂,用力地呼吸着,一张脸皱成了小花猫。

他喃喃道:“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百年一晃而过,终是沧海桑田。旧人旧事旧江湖,翻上眼前,他回头,万千风月归于一人。

四目相对,笑意难止。

*

“关老板最近怎么了?回光返照?还是疯的前兆?怎么感觉,他不大对劲?”

“疯了吧,你们是没看到,”这人一脸惊恐,他压低声音,眼珠子转着,“前两天,我看他一人走在路上,有说有笑的。”说话这人用手比划着,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他就是当事人。

另一人摇头,凉凉地说:“别是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了吧?干咱们这一行的,那种事,向来不少。”

“那种事?什么事?”

“你是说……”

“撞客?”

“撞客”二字,意指撞见邪祟,从而神志不清、喜怒无常、发癫。

这么一说,一干人了然,由疑转惊,结合关老板近日的状态,更又使人信了七八分。

这要真撞了客,岂不是……

个人向故事,打算放一章写,可能会有两三万字,不定时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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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桃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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