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行知一中门口那棵老梧桐的叶子，在地上铺出一层碎金似的光斑。高二（1）班的教室里，班主任胡玉新拿着分班名单，用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都安静点，现在念一下新的座位表。”
叶千屿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把他眼尾那颗小小的痣照得格外清晰，嘴角噙着的浅浅笑意，让周围几个女生忍不住偷偷交换眼神——谁都知道叶千屿是行知一中的“小太阳”，成绩稳居年级前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待人永远温和有礼，连收发作业时都会对课代表说谢谢。
可只有叶千屿自己知道，那笑容像层薄冰，底下藏着多少翻涌的情绪。
早上出门时，叶潭又在饭桌上敲打他：“听说这次分班你进了尖子班？别得意，上次物理竞赛才拿个二等奖，隔壁老王家的儿子可是省一。”他习惯性地笑着点头：“知道了爸，我会努力的。”转身关上门的瞬间，那笑容就碎成了星子，落进心里泛着凉意。
“叶千屿，第三排靠窗，同桌陆妄之。”
老胡的声音刚落，教室里忽然静了半秒。叶千屿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妄之？
那个名字在行知一中，几乎等同于“校霸”的代名词。高一的时候，他见过对方几次——总是穿着黑色连帽衫，拉链拉到顶，露出的下颌线锋利得像刀，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听说他敢跟教导主任叫板，敢把堵女生的校外混混揍得满地找牙，却从来不和女生多说一句话，有人递情书，转头就会被扔进垃圾桶。更让人咋舌的是，他家的公司赞助了学校新盖的体育馆，校长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可他照样三天两头逃课，成绩却偏偏卡在及格线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像在故意挑衅规则。
叶千屿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书包带被捏出一道褶皱。他看到教室后门被人一脚踹开，陆妄之背着个黑色双肩包，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掀起眼皮扫了眼黑板，没说话，径直朝第三排走来。
周围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连翻书的声音都轻了八度。陆妄之走到座位旁，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叶千屿的笔都滚到了地上。
“对不……”叶千屿下意识想道歉，以为是自己的东西没放好。
陆妄之已经拉开椅子坐下了，侧对着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从书包里摸出一本漫画，摊在桌上，耳机线从连帽衫里钻出来，塞在耳朵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叶千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弯腰去捡笔。手指刚碰到笔杆，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拾起了笔。那只手的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
陆妄之把笔扔回叶千屿桌上，依旧没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黑色水笔。
叶千屿愣了愣，小声说：“谢谢。”
没有回应。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胡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叶千屿听得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滑动。忽然，他感觉胳膊肘被人撞了一下，刚写好的算式晕开一小团墨渍。他转头，看到陆妄之的手肘越界到了他这边，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盯着漫画书，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着。
叶千屿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占他的位置，就像不喜欢父亲闯进他的房间翻他的日记一样。可对方是陆妄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旁边挪了挪胳膊，把笔记本往里收了收。
没过五分钟，那只手肘又“不小心”撞了过来，这次直接把他的橡皮撞到了地上。
叶千屿的耐心快耗尽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轻声说：“同学，你的胳膊过界了。”
陆妄之终于转过头。他的眼睛很亮，是那种深黑色，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盯着叶千屿的时候，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哦？”他挑了挑眉，声音有点哑，“哪条线规定的？”
叶千屿被问住了。课桌中间确实没有画楚河汉界，可大家默认会各占一半。他张了张嘴，想说“大家都这样”，却看到陆妄之的眼神里带着点嘲弄，好像在看他小题大做。
“算了。”叶千屿把话咽了回去，弯腰捡橡皮。心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还是……他对谁都这样？
这一整天，叶千屿都坐得格外拘谨。陆妄之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偶尔醒了就看漫画或者望着窗外发呆，从不听课，也从不和他说话。可叶千屿总觉得，有一道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像羽毛似的，轻轻扫过，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叶千屿被女生围住问数学题。他耐心地讲解着，嘴角挂着惯常的微笑。忽然，人群外传来一声嗤笑，他抬头，看到陆妄之靠在单杠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篮球，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点凉飕飕的意味。
叶千屿的心莫名一跳，讲解的声音顿了顿。
“叶千屿，你真厉害，什么题都会。”一个女生笑着说。
“哪有，”叶千屿谦虚地笑了笑，“也是慢慢琢磨出来的。”
“不像某些人，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另一个女生小声嘀咕，眼神瞟向陆妄之的方向。
陆妄之像是没听见，把篮球往地上一拍，转身就往操场另一边走。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孤冷。
叶千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大家都怕陆妄之，可刚才那个女生的话，确实太过分了。他犹豫了一下，跟女生们说了声“先到这里吧”，然后朝着陆妄之的方向走去。
陆妄之在看台角落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刚想点燃，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到叶千屿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有点局促地看着他。
“那个……”叶千屿把水递过去，“体育课出汗多，喝点水吧。”
陆妄之的目光落在那瓶水上，又抬眼看叶千屿。少年的额头上渗着薄汗，脸颊有点红，眼神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和他平时那副带着距离感的微笑不同，此刻显得格外真诚。
陆妄之没接，只是问：“你不怕我？”
叶千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为什么要怕你？你又没做过伤害我的事。”
陆妄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把烟塞回口袋，接过了那瓶水。“谢了。”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叶千屿松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陆妄之忽然问：“你跟谁都这么好脾气？”
“啊？”叶千屿没反应过来。
“对谁都笑，对谁都客气，”陆妄之的眼神带着点探究，“不累吗？”
叶千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得他呼吸一滞。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地想反驳，可看着陆妄之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累吗？
每天对着父亲的打压强颜欢笑，对着同学的亲近保持距离，对着自己的内耗束手无策，怎么会不累呢？可他早就习惯了，习惯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像藏一封永远不会拆封的信，怕被人看到里面的褶皱和泪痕。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习惯了。”
陆妄之没再追问，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走了。”
叶千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过看台，带着青草的气息，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强装微笑的僵硬。
这个陆妄之，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晚自习的时候，叶千屿正在做物理题，一道难题卡了他半天，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忽然，一张纸条从旁边推了过来。他疑惑地打开，看到上面用黑色水笔画着一个简单的受力分析图，旁边写着一行字：用整体法试试。
字迹龙飞凤舞，带着点张扬的劲儿，一看就是陆妄之写的。
叶千屿愣了愣，按照他说的方法试了试，果然豁然开朗。他转头想道谢，却看到陆妄之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一点，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锋利的轮廓。叶千屿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有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低下头，在草稿纸的角落里，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也许，和陆妄之做同桌，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
叶千屿其实他的心理活动很多，我只是没有写出来因为他是一个极其内耗，爱胡思乱想的宝宝。我感觉他也是不太想让自己真实想法公之于众，想给大家展现最好的一面所以我尊重他的想法，所以就不把他的心理活动都写出来啦[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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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梧桐影里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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