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疏提着青霜,找到了阵眼。
她的阵法虽然不如在剑道那般娴熟自如,但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宋鹤晓差不多把线接起来了。
她毫不客气,在掌心割开一道口子,紧接着暗自掐诀,金色的血液顺着青霜的剑身向下蜿蜒,恰似一条灵动的小蛇。
白欢和简青月到了,华清疏一示意,白欢就屁颠颠迎上来,大咧咧问道:“找本大人干什么?”
华清疏不作回答,抬手就劈在了白欢的前腿上,白欢眼珠瞪大,它的鲜血和华清疏的血交融在一起,渗入大地。
瞧瞧,我命怎么这么苦。
刚刚遇见一个死女人,现在又多了一个疯女人,二话不说给人家放血。
嘤嘤嘤~~我要回老家。
华清疏神情专注,压根没有注意到白欢哀怨的眼神。
不出片刻,灵墟烬升腾起一片白色的雾气,这雾气和温泉上冒出的雾气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这是啥,”简青月蹦起来,她的脚下刚刚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魔修打来了吗?”
白欢欠揍的样子又出现了:“那是阵线,你没上过学吗?”
这样啊。
简青月歪过头:“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正经上过学。”
金色的丝线细密交错,把大地分割成数块。
华清疏将剑朝着地下深入,大地传来的灵力震向她的虎口,察觉到乌须根的气息:“扔过来。”
话罢,谢卿辞便将乌须根扔了出去,华清疏头也不抬,稳稳接住。
她用力一握,将乌须根表面那层灰色的外皮破开,露出里面嫩白的汁水,清香味四溢。
随着金线越来越密,交相辉映之间,整个灵墟烬仿若白昼。
华清疏神色庄重,厉喝道:“魂兮魄来,死生安复。明月兮别离,萧萧兮复长叹,阵起!”
她开始吟诵起一首古战歌,声音悲怆而又凄凉。
“母倚闾门,望穿秋水目眇眇。”
“吾儿远游,山川阻隔路迢迢。”
“朝饮木兰之坠露,暮餐秋菊之落英。”
“胡不归兮,家中庭园萱草娇。”
“世路险巇,谗言蔽明心兢兢。”
“归吾怀抱,母之臂弯暖馨馨。”
“乘骐骥驰,驾鸾凤飞速回还。”
顷刻,大地轰鸣作响,一阵飞沙走石携着磅礴的气势,如一条狰狞的黄龙,径直朝着华清疏席卷而去。
她却神色未改,只是抛出手中的乌须根,脸上充斥着悲天悯人的神情,见风沙停下,更是多了几分悠扬,好似慈母呼唤远方的游子:“离开吧,这里不是你们的家乡。”
苍勠秘境也曾是上古战场,与漯河不同,这里没有怨气,有的只是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
为何要有怨气,也为何会有怨气。
这里只有赫赫英灵!
那沙尘似乎听懂了话,漫天黄沙渐渐平息下来。
华清疏长剑挽出数个剑花,剑身沾染着引路人的鲜血,浮现出古朴的铭文刻路。
有舞者持剑带着一身锋利和满腔热情,在月下跳起了指引亡魂归家的巫舞。
大道三千,世间芸芸众生熙熙攘攘。
死去的英灵何其多。
须臾间,无数的光影从地底袅袅升起,在华清疏透亮的双目中幻化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而后升至天空。
有个影子悄然从简青月的身体里穿过,她好奇地戳了戳,没想到那影子居然也伸出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谢卿辞站在外围,手中还残留着那枚乌须根的咬痕。
宋鹤晓从远处急急忙忙跑了回来,拉着谢卿辞道:“我成功了,看到没?”
谢卿辞不理这个傻子,只是默默注视乳白色的亡魂。
他望着华清疏,先是看见她抽起的长剑,再到她的宽大衣袖,旋即是她的那张脸,在一片光芒中豁然夺目。
想象这样一个人,林木是她的枝干,双足会在无意中推平脚下的尘土,鸟吟蝉鸣自愿化为她的装饰。
有时,她会躺在一条不着边际的小溪中央,溪水抚平一切褶皱。她的长发在水中流动,如绿藻青荇般肆意生长。
可一转眼间,身着白色长袍的年轻剑修又站在高崖之上,放眼尽是千里内山川郁郁葱葱的景色,她会看到盎然的鸟兽山川,也会看到往昔繁茂的城镇。
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轮回,万物生长枯了又荣,荣了又枯。
无名剑修那双由风月打造的棕色瞳孔不带丝毫情绪,只是一味注视着你,或许下一刻她就会在你耳边低语,驱散你心中的那股怯懦,那股不为世人所知的庸碌。
她好像又悄然洞悉了你的内心,轻轻在你身边低语,你期待着又恐惧着,直到她对你说出那句盼望已久的话语。
“拿起你的剑。”
在你尚未打定主意之前,先你一步,犹如雄鹰拥抱天空,兔子恐惧鲜草。
身姿利落,从万米高台下扑向喧嚣尘世。
在茫茫人海中,谢卿辞找到了自己的那把剑。
不。
这是他的道。
一舞终了,华清疏收起长剑,所有的亡灵都被送上了轮回路,也算弥补了两百多年前她历练之时留下的遗憾。
“前辈,弟子谢卿辞,”谢卿辞似是认出了华清疏的身份,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后,双眸中是难以拂去的坚毅之色,只见他拱手半跪于地,右指朝上,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求师礼,言辞恳切道,“求拜入前辈座下。”
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惊起千层浪,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尤其是宋鹤晓。
“谢兄,师叔现在不收徒的,”宋鹤晓想试图劝阻谢卿辞,让他不要一时脑热,见劝不动又忙不迭看向华清疏,知道他的这位师叔性子很好,也怕谢卿辞的行为会让华清疏觉得不舒服,“师叔,谢兄他不知道。”
常人修炼,十年练气,三十年筑基,两百年结丹,五百年元婴,千年内化神。
越往后境界的提升越是艰难,修士们也更容易在某个小境界停滞不前。
一百年结丹的人虽然存在,但两百年的元婴境界的却寥寥无几,而华清疏算上一个。
昆仑墟曾经关于收徒的问题开了一个会议。
按照宗门的规矩,宗门的长老只有到达了元婴的修为才有资格收徒,虽然华清疏只有两百岁,有人认为她资历尚浅。
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华清疏在外历练百年之久,就资历而言,其实也早已足够。
华清疏本人明确表示,不到化神绝不收徒。
一汪冷月高置夜台,光辉清冷。华清疏长身玉立风姿绰约,衣袂无风自动。
夜色美景,更应细细赏看。
华清疏微微颔首,认真端详起谢卿辞的脸。
一上一下,强弱分明。
谢卿辞则仰首,眉心带着一道痕迹,可还没等看真切,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他目光中满是诚挚之色,双唇紧抿成线,尽显执拗。
“抱歉,我不接受。”
华清疏将目光投在远处,犹如月下盛开的浓浓白玉兰,高洁孤冷。
见华清疏没有动气,宋鹤晓暗自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
谢卿辞不解。
华清疏动了动嘴唇,正欲说话之际,一阵强烈的气流喷涌而来,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骤然间她脊背挺直,霍然盯住刚刚发生爆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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