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陈屿突然说,“我想说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尚雾摸到他后背渗出的冷汗,病号服从衬衫领口露出来,蓝白条纹在闪电中格外刺眼。
“我知道。”尚雾把耳朵贴在陈屿心口,“三个字,和刚才一样。”
废墟外,风暴将海水掀上堤岸。陈屿的手机突然亮起,锁屏是张模糊的灯塔老照片——他们毕业那年用胶片相机拍的,过度曝光让两个少年的轮廓几乎透明。七条未读消息来自“李医生”,最后一条显示“靶向药已备好”。
尚雾的诺基亚也在震动。肿瘤科护士长的信息简单明了:“CT结果恶化,速回医院。”他把手机扔进积水里,看着那个陪伴自己十年的老古董缓缓沉没。陈屿的iPhone紧随其后,溅起的水花惊醒了角落里避雨的麻雀。
“现在真的只剩我们了。”陈屿说。
尚雾望向缺口外旋转的□□,想起生物课本上说台风眼平静是因为下沉气流压制。此刻他们正处在风暴中心,而命运的下沉气流终将消散。当台风眼过去,迎接他们的会是怎样狂暴的风雨?也许不必等到那时候——止痛药效正在消退,陈屿的呼吸越来越浅,而自己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血块。
“还剩多少时间?”尚雾问。
陈屿的手滑到他后背,在脊椎第三节凸起处停下:“够说完所有没说的话。”他的虎牙磕在尚雾耳垂上,和十七岁那年一样不知轻重。
于是尚雾开始讲述。讲他如何在母亲葬礼后翻遍所有抽屉找那枚被没收的圆规,讲他在墨尔本唐人街看见虎牙糖人时突然泪流满面,讲他每次化疗呕吐时喊的都是陈屿的名字。陈屿安静地听着,手指在尚雾脊柱上轻轻敲打,像在解码某种摩尔斯电码。
当尚雾说到自己偷偷潜入陈屿婚礼现场时,陈屿突然咬住他肩膀——不是**的轻咬,而是见血的撕咬。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尚雾想起毕业那天陈屿在他锁骨上留下的同样印记。旧伤新伤叠加在一起,疼痛成了最鲜活的记忆载体。
“我看见了。”陈屿松开牙齿,“你躲在酒店棕榈树后面。”他的舌尖舔过渗血的牙印,“我敬酒时手抖得厉害,所有人都以为我喝多了。”
雨势突然变小,但风声更加凄厉。尚雾摸到那块生锈的铁片,在墙上“S”和“C”后面刻下“1998 - 2028”。铁片刮擦砖块的声音让他想起陈屿父亲皮带扣撞击地面的声响,想起圆规尖划破皮肤的撕裂声,想起母亲撕毁信件时的纸张悲鸣。
陈屿接过铁片,在日期下面刻了道等号。铁锈塞进指甲缝的刺痛让他皱起眉,但嘴角是上扬的:“这样就是完整的等式了。”
尚雾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体温迅速升高。陈屿把防水布全裹在他身上,自己只穿着湿透的衬衫。尚雾在谵妄中看见十七岁的陈屿站在器材室门口,阳光给他轮廓镀上金边。他想喊那个少年过来,却咳出一口鲜红的血。
“看着我。”现实中的陈屿拍打他的脸,“就看着我的眼睛。”
尚雾的视线聚焦在陈屿右眼的伤疤上。那道月牙形的白色痕迹比记忆中更长,延伸进鬓角的白发里。他伸手触碰那些白发,突然意识到陈屿也才三十岁——理论上他们的人生才过完三分之一。
“不公平...”尚雾的眼泪混进口腔的血沫里,“我们明明...那么小心...”
陈屿的额头抵住他的:“但至少这次...”他的呼吸带着腐坏苹果的气味,肝功能衰竭的征兆,“我们一起。”
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尚雾在陈屿瞳孔里看见灯塔最后的残垣正在崩塌,铁楼梯像条垂死的蛇般扭曲断裂。防水布被狂风掀起一角,暴雨立刻灌进来。陈屿用身体护住尚雾,西装早已不知去向,白衬衫紧贴在背上,显出脊椎骨节狰狞的轮廓。
“冷吗?”尚雾把手伸进陈屿衬衫下摆,触到冰凉的皮肤和凸起的肋骨。
陈屿摇头,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尚雾知道肝癌晚期患者会经历难以忍受的寒冷,就像肺癌患者肺部永远燃烧着无形的火。现在他们像两块拼图般紧紧相嵌,一个的寒冷缓解另一个的灼热,在毁灭中找到诡异的平衡。
当最后一块砖墙倒塌时,陈屿突然唱起歌来。跑调的《海阔天空》混着雨声,和十七岁那年他们在淋浴间哼唱的一模一样。尚雾跟着哼了几句,却被血呛住。陈屿用手掌接住他咳出的血块,那些暗红色的凝胶状物质在雨水中缓缓溶解。
“够做血豆腐了。”尚雾试图开玩笑,声音却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陈屿突然吻住他,这个吻带着血、铁锈和止痛药的苦味。尚雾尝到陈屿牙龈出血的腥甜,尝到他喉间涌上的胆汁酸涩,尝到十四年前那个被货轮汽笛声淹没的告白。这一次,没有汽笛声来打断他们。
当台风眼完全过去,第一道真正的狂风袭来时,他们同时闭上了眼睛。尚雾的手与陈屿十指相扣,感受着对方指间那些为掩饰婚戒痕迹而刻意磨出的茧。防水布被彻底掀翻,暴雨直接浇在身上,却奇异地不觉得冷。
在意识涣散的边缘,尚雾想起那个被台风打断的问题。十七岁的陈屿背着他在灯塔楼梯上,说了半句“等我们三十岁...”。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后半句。不需要说完,因为有些承诺,连死亡都会为之让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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