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感觉自己在下沉。
四周是粘稠的、冰冷的黑暗,像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他,往更深的地方坠去。听不到声音,也感觉不到身体,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失重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点微弱的光刺破了黑暗。
那光很熟悉,是夏天午后,透过体育器材室积满灰尘的气窗,投下来的,带着毛边的光柱。光柱里,灰尘像金色的精灵在跳舞。
他看见年轻的自己,靠在堆叠的软垫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百无聊赖。然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逆着光,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走了进来,轮廓被阳光勾勒得有些模糊。
“你在这啊。”那个身影说,声音带着变声期后的微哑,自然地反手带上了门。
是尚雾。
场景猛地切换。是那个废弃的灯塔内部,锈蚀的铁架,盘旋的楼梯。外面狂风暴雨,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巨大的轰鸣。他们蜷缩在角落里,分享着一包跳跳糖,糖粒在舌面上噼啪炸开。尚雾凑过来,带着海风和糖粒的气息吻他,嘴唇柔软而冰凉。
“我们会下地狱吧?”他听见自己当年傻乎乎地问。
“那就一起。”尚雾咬住他的锁骨,声音含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地狱比这里暖和。”
画面再次扭曲。变成了大学时深夜的麦当劳,灯光惨白。他们并排坐在角落,面前堆着高高的习题册。他困得眼皮打架,尚雾递过来一杯滚烫的咖啡,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
“撑住,”尚雾低声说,眼底有血丝,却带着笑,“天亮就好了。”
然后,一切色彩开始褪去,像被雨水打湿的油画。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模糊。那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画面,开始破碎,剥落。
他看见尚雾转身离开,走在一条越来越亮的、他无法触及的路上,背影决绝。他看见自己独自站在昏暗的河堤上,将那只绿色的恐龙扔进漆黑的河水。他看见手机屏幕上,那条宣告婚讯的消息,和那个被他最终删除的联系人头像。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只剩下那条新闻标题,像烧红的铁钎,烙在他的意识里:
《突发:A市知名科技公司创始人尚雾遭遇严重车祸,情况危急》
还有那张打了马赛克的事故现场照片,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玻璃,和一滩刺目的暗红。
不——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心脏的位置猛地炸开!比额头撞在座椅上还要疼上千百倍!
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
他还没有亲口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陈屿的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混乱中挣扎。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抓住什么,却只有虚空。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片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层层阻碍,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声音很远,带着焦急,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小屿…小屿!醒醒!”
是母亲的声音。
紧接着,另一个更沉稳些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陈屿!听得见吗?能听见就动动手指!”
黑暗开始剧烈地晃动,像投入石子的水面。那点微弱的光再次出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
陈屿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又闭上了眼,适应了好几秒,才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和一张挂着的、还剩半瓶的透明点滴。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父母焦急憔悴的脸庞。母亲的眼睛红肿着,看到他醒来,眼泪又涌了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小屿!你吓死妈了!你总算醒了!”
父亲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但眼神里也透着明显的 relief (放松)。
“我…”陈屿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怎么了?”
“你在高速上晕倒了!”母亲带着哭腔说,“还好后面车的司机好心,把你送来了医院…医生说你是急火攻心,加上有点中暑脱水…”
高速…晕倒…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大脑。那条新闻,狂奔,事故现场,那摊刺目的暗红…
尚雾!
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父亲按住了肩膀。
“别乱动!还在输液!”父亲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尚雾呢?!”陈屿顾不上其他,急切地抓住父亲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眼睛死死盯着他,“他怎么样了?!新闻上说…车祸…他…”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颤抖得不成样子。
父亲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沉默了一下,和母亲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他…”父亲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已经脱离危险了。”
脱离危险了?
陈屿愣住了,紧绷的神经像是瞬间被抽走,整个人脱力地瘫回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病号服。
还好…还好…
但随即,父亲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父亲的声音低沉,“听说伤得很重,尤其是头部和脊椎…就算醒过来,以后…可能也站不起来了,而且…大脑受损,认知功能也…”
父亲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站不起来了…认知功能受损…
陈屿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刚刚涌起的那点庆幸,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绝望所取代。
那个曾经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在实验室里专注自信的尚雾…再也站不起来了?甚至连正常思考都成了问题?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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