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不解这意了。”封蘅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此刻竟后悔见了谭双,她唯恐从谭双嘴里听到所谓的真相。
谭双苦笑,“我不清楚当今陛下脾气秉性,听闻他找到了常敏,甚至找到了萍夫人,就知他对当年母死子贵耿耿于怀,即便如此,此风至今未曾断绝,他或许像他父皇一样有过短暂的仁慈,到最后还是让枕边人送了命。”
“萍夫人是谁?”封蘅立刻想起那个马车里掀开帘子的温柔妇人,谭双还不知道,拓跋弘连先冯昭仪都找出来了。
谭双又说,“当年,是冯煕将我从死牢里救出来,那位萍夫人是太武帝贺兰皇后的侍女,听闻她是故任城王妃的乳母,冯煕让她亲自教养我,洗去教坊浮华气,变成替代品……我不过是冯家用来笼络任城王的工具罢了……”
封蘅心下振动,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谭双的目的,是为了她女儿,还是要向冯家复仇,或者是向拓跋氏皇族复仇,还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姑姑难道不怕死吗?”封蘅说。
“死过一次的人,原本是最怕死的,可我有了纯陀,我……我纵想活下去……”
封蘅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这话叫她想起了崔灵染。
可崔灵染死了。
谭双眼里泛起挥之不去的苦涩,“元皇后可真是个美人,当年她不过是掖庭奴婢,先皇在白楼遥遥一见,当晚就在旁室临幸,后被赐居徽音楼。先皇本就有意废止母死子贵旧例,若非常太后看中了当时冯昭仪身边没入掖庭的侄女,也就是当今太后,有意她手铸金人,元皇后不可能被赐死,常氏因有哺育之恩颇得圣心,先皇敬她,比之生母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就听宫里的老人说,常太后慈祥和顺,虽有弄权传闻,谭双眼里的怨怼缺仿佛她是多么十恶不赦,封蘅疑惑谭双的话有几分真,如果她所言为真,今日前来,大约已经取得了拓跋云的信任。
“我原以为,元皇后死于常太后弄权,可是如今想来,这些冥冥之中仿佛都被计划好了。”谭双悲戚地说,“早知如此,我又苦苦奢求什么呢,倒真不如死于当年了。”
“姑姑既然知晓了常敏的下场,又将成为王妃,旁人躲都躲不及,何至于非要趟这趟浑水?”封蘅叹了口气,有些秘密说出来就没有后悔的机会,她只是无力,就如拓跋弘保不住李蕴微的命,同样,追究元皇后的死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让冯家忌惮,两宫不睦,朝中倾轧更甚,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卷进来丧命,崔灵染如此,被流放的拓跋婼也是如此,拓跋纯陀又能幸运到哪里呢。
怪常太后,还是怪冯家,下诏书的不正是先皇自己吗?
徽音楼是魏宫最高的阁楼,与白楼遥遥相对,那惊鸿一瞥彻底改变了元皇后的命运,从徽音楼年长的宫人口中,总能听到一些浪漫传奇般的故事,仿佛先皇与元皇后是天定奇缘。听闻耳饰圆环,璎珞盈体的元皇后站在徽音楼,月光熠熠,观音一样的容颜身姿。
她那素未谋面的婆母,没有人在意她临死前究竟在想什么。
可封蘅看到了李蕴微的死亡。
李蕴微死的时候,愤恨,不甘,那样痛苦,与体面二字毫无关系。
谭双见封蘅并不追问当年赐死的真相,心下更觉悲凉,“对昭仪而言,冯家的庇佑,比真相更重要吗?”
封蘅心下一沉,话到了嘴边,“姑姑的意思,是冯家与常太后勾结,教唆先皇处死陛下生母?”
谭双郑重颔首。
“姑姑可有证据?”
“我就是证据。”谭双哀叹,“此次回平城真是不凑巧,可我等不及了,见不到陛下,恐怕难求公道。”说到此,她的神色悲戚,“我有元皇后信物为证,若我能等陛下回朝,自会亲手奉上。若不能,日后自会交由昭仪,还请昭仪替奴婢归还陛下……”
封蘅明白了谭双的意思,一定是崔灵染的死令她察觉了危险,何况任城王新任内都大官,拓跋弘千方百计将冯煕调离,大约为的就是调查当年太后有无参与其中。
真相对她不重要,可对于拓跋弘来说,大概意味着背叛与欺骗。
“为何不交由任城王?”封蘅觉得谭双这些话让她呼吸不上来,她宁肯求她这个失势的昭仪,大约是一丁点儿都不想连累拓跋云。
谭双跪地,“陛下命他协查当年真相,已然是刀尖上行走,今日我来,只托说与令母独孤夫人有些旧交情,故而来为纯陀谋个前程。”
好生甘之如饴。
谭双走后,封蘅彻夜无眠,满脑子都是李蕴微用那双阴鸷的眼,怨毒地盯着她。
那样的神情,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封蘅想,她本不该卷入这些事情,若不是阴差阳错李蕴微提早生下皇子,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她。
前几日,她去仁寿宫请安时,无意间听见冯太后与拓跋长乐二人对话。
“长乐,为你挑选的王妃,怎么一个都没瞧上?”冯太后话里话外很是不满。
封蘅听见拓跋长乐嗤笑一声,“那些宗亲大臣都把女儿藏着掖着,生怕辱没门楣,那个贺兰容一心想着入宫为妃飞上枝头,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她生母那卑贱身份,配个侍卫都绰绰有余,皇兄喜欢,就给他吧!”
“住口!都要外任定州刺史了,说话还如此口无遮拦!”太后训斥道,“你若不喜欢回绝便是,何必羞辱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封蘅停在门口,不愿走进去撞破叫拓跋长乐难堪,转身退了出来,刚行至花园中那座小凉亭,远远看见个鲜亮的石榴红长衫的背影,身姿窈窕,腰如约素,款款而立。
仔细一看,那裙子款式、花样、配色,俨然一个娇俏的闺阁少女,来人却是在猎场上英姿飒爽的贺兰容。
贺兰容隐在长廊的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她这边儿招了招手。
“昭仪,贺兰姑娘入宫来了。”菱渡提醒她,她只得走过去,望着眼前明媚的少女,想起拓跋长乐的话,心想不成为王妃,倒是她的幸事了。
“本公主都还没出嫁呢。”西河公主娇笑,声音十分愉悦,“我看皇兄自是要娶的,你急什么呢?”
封蘅与贺兰容顺着声音望去,看见公主春风满面的,贺兰容倒被这玩笑话窘住了,忙解释,“臣女……因公主传唤,臣女这才入宫……”
“皇嫂!”西河亲昵地拉住封蘅,指着贺兰容身上的衣衫,“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封蘅点点头,“贺兰姑娘穿上这身衣服,更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了。”
西河走过去为贺兰容理了理鬓发,自顾说:“这样一来,皇兄必然更会被你迷住!皇嫂,你说是不是?这下长乐哥哥有了美娇娘,看他还怎么嚣张!”
因封蘅和一众宫人在场,贺兰容到底是个姑娘,登时脸变得通红。
菱渡笑了笑,“姑娘不必惶恐,公主只是与昭仪玩笑呢。”
长廊的尽头是花园,初化的雪水一片片悠悠地漾着涟漪,封蘅望着西河与贺兰容牵手并肩在河岸玩闹,仿佛看见了年幼的博陵公主与母亲。
成双成对,无限美德。
金兰之契,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她那时候苦恼自己遇不到这样的姊妹,母亲就笑她,你能够有萱儿这样的姐姐,还有什么不知足。
思及此处,封蘅蓦地落泪了,因当初赐婚一事,她与阿姐赌气,又因拓跋弘气病了公主,如果说她还有任何怨恨,她只是在怨恨任性的自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