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解释。”拓跋弘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认真地望着她逐渐怯懦的眼睛,“假设那么些人,为何不假设是自己。是不会,还是不敢?”
“我……我有自知之明……”封蘅垂下眼去,被盯得眼睛湿润了,她觉得当真无地自容了。
“要是阿蘅,朕绝不让人染指分毫。”
他恼她此刻不解他的心意。
封蘅抬起眼,觉得自己要站不稳了,在魏宫的日日夜夜,她曾经无数次假设如果她与封萱互换,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如果自己的母亲与博陵公主不是过从甚密,公主从未识得平城有个这样的女孩,她又是怎么样的人生。
幻想,无限的可能,可以让人醉生梦死的幻想。
封蘅喃喃低语,眼泪汹涌滚出来,“从我入魏宫,死了太多人了,我害怕,我以前从未想过人命如此脆微,一下子就消失了,什么都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住。”
柔和的宫灯下,她委屈得像要支离破碎,说到底,她其实从未真正意义上长大,适应不了魏宫的尔虞我诈人情冷漠,也更加应付不来多变的人心。
“不怕,朕护着你呢。”拓跋弘抬手,轻轻给她抹去眼泪,把她抱在怀里,他的声音也哽咽了,“阿蘅不怕,不是说好了不要寂寞如斯,咱们不怕。”
封蘅哭得喘不过气来,第二天眼睛肿得不像话,拓跋弘见了就笑,她缩进他怀里红了脸,拓跋弘拿手贴着她的脸颊,“胆小鬼!”
“才不是!”封蘅嘴硬,“都是弘哥哥欺负人!你从小就欺负我!”
“胡说八道!白眼狼!”拓跋弘捏着她的脸颊,故作恶狠狠,“从小到大你何曾受过什么委屈!连朕都要受你的委屈!”
封蘅往他身上又靠了靠,想起昨日里她提起谭双雪夜相见,将拓跋纯陀托付给她的事,顺便提起两位公主渐长,不如将纯陀接进宫里教养,拓跋弘犹豫片刻,终究是应了。
晌午,封蘅先去了绯烟宫,将给嗣音的礼物和珍珠一并交给高椒房,两人谈心片刻,又去了毓福宮,将召纯陀入宫之事告知韩夫人,韩冬儿望着与宫女们玩闹的幼澄,感慨道:“听闻这拓跋纯陀都七八岁了,看来是生在营州,这么多年无名无份,也是可怜。”
任城王带拓跋纯陀入太和宫拜见拓跋弘时,封蘅刚陪他用完午膳,端了杯茶水给他,就看见任城王带着个稚嫩的女孩儿,两人恭敬地行了礼,那女孩儿有些畏惧地躲在她父亲身后,拓跋云犹豫着说,“听闻陛下召见,犬子也央求同来,如今正在殿外候驾。”
“请他进来。”拓跋弘向络迦使了眼色。
“多谢陛下。”
“一家人,不必拘礼了。”拓跋弘语气淡淡的。
“你就是纯陀?”封蘅望着那洋娃娃似的小人儿,柔声招呼她,“快过来吃些糕点。”
拓跋纯陀看了眼爹爹,慢吞吞地走过去。
封蘅一样捡了一块,放到小盘子里递给她,“这一半是有甜的,这一半是咸的,你尝尝喜欢哪种?”
她又想起拓跋弘的话,唯恐纯陀不喜欢又不敢说,补充道,“不过,都不是很甜,琼霜,去取些甜果子来。”
“我……臣女吃这些就好。”纯陀怯懦地说。
琼霜还是躬身去取了。
络迦领了拓跋澄走进来,少年礼数倒周全,脸上却写满了冷漠。封蘅的心思都在纯陀身上,也没空注意旁的事,只听着拓跋弘问些多大年纪,可有婚配之类的话。
拓跋澄一一回答,言十七岁,并未婚配,更无心此事,如今只想在军中历练,守卫大魏疆土云云。
不知道何时,话题回到纯陀身上,拓跋弘与封蘅互望一眼,“叔父既无续弦之意,皇家血脉,又是个姑娘,养在没有女眷的王府终究不便,就封纯陀为妙奉县主,由昭仪教养,往后同公主们一同受教,叔父以为如何?”
“臣,谢陛下!”拓跋云连忙谢恩。
拓跋纯陀连忙把手里的糕点放下,入宫前父亲叮嘱教导,听到这话时如何谢恩,她焦虑地望向父亲,拓跋云冲她点点头,让她的心更混乱极了,目光又与兄长相撞,她回过头来,正要跪下,却被封蘅拦住,示意她不必多礼。
纯陀眼睛泛红,正在说些什么,却听见拓跋澄的声音,“陛下,妹妹生性怯弱,是个在营州长大的野孩子,又初丧母,恐怕不适应宫中生活,何况两位公主尚且年幼,还未到教养之年,不如等公主们长大些,再让纯陀入宫?”
“放肆!”拓跋云诧异地看向长子,低声训斥,“再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腿!”又向拓跋弘告罪,“犬子一向胡闹,臣疏于管教,实在是罪过。”
拓跋弘噗嗤笑了,“是忧心你妹妹年幼,还是你这小子,舍不得你妹妹?”
“二者皆有。”拓跋澄目光坚定,“还请陛下体恤。”
拓跋弘只以为这是没什么悬念的事情,不想拓跋澄继续说,“臣自幼丧母,亲缘淡泊,父亲常年在营州,好不容易妹妹回来,臣恳求陛下,还请陛下体恤臣孤苦。”
拓跋弘倒不在乎这小姑娘入不入宫,只唯恐不遂封蘅的心愿,语气就冷淡了,“此事已定,叔父既然没有异议……”
“陛下……”封蘅摇了摇头,低头问纯陀,“好孩子,你要同封娘娘在昭宁宫,还是同你兄长回家去。”
“我……我想……”女孩咬着唇不敢说话。
封蘅一下子明了了,温柔地说,“别怕,想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生气,陛下也不会。”
“我想陪着父王和兄长。”纯陀鼓足勇气,眼里闪着泪花。
“好。”封蘅的手贴上她的脸颊,“都听你的,宫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你要觉得家里无聊,就可以入宫来陪着我,好不好?”
纯陀重重地点头。
封蘅望向拓跋弘,拓跋弘无奈,只得说,“既然如此,此事就作罢吧。不过昭仪记挂这孩子,叔父若得闲,就多带她进宫来。”
“臣谢陛下恩典。”
从太和宫出来,天已经黑了,任城王一言不发地牵着纯陀的手,低声训斥一旁的拓跋澄,“成日里没规没矩,幸而陛下宽仁,你妹妹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就这样恨她,非要毁了她!”
“是谁毁了她?保不了她母亲,还要她寄人篱下!”拓跋澄冷冷道,“你可曾有一丝一毫在意她的想法她的处境!”
这话让拓跋云哑口无言,皱紧了眉望着儿子越过他身边去了前面停放的马车,
纯陀挣脱父亲的手,小跑着追上拓跋澄,低声唤了一句“兄长”,拓跋澄一言不发地把她带上马车。
“多谢兄长。”她脸颊泛红,声音细弱蚊蝇。
“我只是觉得寄人篱下,有些可怜。”拓跋澄想起昨夜里她哭着来求他帮忙,说自己不想孤零零去宫里,被他冷淡拒绝。他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你入宫也没什么不好,那位封昭仪看上去很和善。”
纯陀没有再说话,马车一路出了皇宫,街上熙熙攘攘,纯陀掀开帘子,花灯璀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一开始拓跋澄正在闭目养神,一双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他睁开眼,就看到他这蠢妹妹小声嘟囔,“兄长,我饿了。”
“封娘娘给你那么些糕点,你还饿?”拓跋澄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我害怕……今天我只咬了两口糕点。”纯陀低下头去,默默地松开了手。
两人依旧沉默。
半晌,馄饨和烤肉的香味钻进来,拓跋澄扯开车帘,吩咐下人,“停车!”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像提着个小猫似的把纯陀抱下马车,又说,“我饿了,你们先回去,我带她去吃些东西。”
“是,世子。”为首的是任城王府的侍卫萧达,“还有一个时辰就宵禁了,世子和小姐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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