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这个名字对姜莳月来说不算陌生。
只是上一世，她甚少这样称呼她，只是尊称一声：公主殿下。
在记忆中，与这位北疆公主初次见面时，少女便就是眼前这幅景象：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乌黑浓密的长发垂腰而下，半遮着面庞，看不清楚容颜，但那双漆黑明亮的杏眼却异常好看，似乎会说话似的。
姜莳月自诩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哪个没有见过，便是比她都多几分姿色的也能找出三五个来。
然而，没有哪位姑娘能及得上眼前这个女子，连她自己也不外如是。
这样的绝美容颜，连她见了都要嫉妒三分，所以常常以面纱遮面，想必是为了避免一些无谓的麻烦。
可惜，这样的美人却被送来大梁和亲，还被萧衍利用作为逼迫燕北辰起兵造反的筹码……
姜莳月想到这儿心头微动，眸色沉了几许。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公子与我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遇吧！”
说罢，眼前的女子还未等姜莳月回神，已翩然离去。
她望着女子远去的芊芊背影，嘴唇微勾，喃喃道：“会再相见的”。
*
太阳西落，姜莳月与濂湘回到府里时，恰巧碰见府里的小厮垂头丧气的从外面与他们打了个照面，身后的几个奴仆家丁还抬着一箱礼。
她将手中放置古箫的锦盒递给身后的濂湘，便走上前去拦住了小厮的去路。
“这不是师傅今日命你们送去给裴大人的谢礼吗？怎么又都给抬回来了？”
闻言，小厮一脸苦涩地抬头望向姜莳月，“姑娘不知，小的今日一早便抬着这些谢礼送往大人府上，可任是小的们说破了嘴，裴大人也不肯收啊！”
姜莳月眉梢轻挑，听了小厮的话便目光落在那些装满礼品的箱子之上。
“裴大人说，姑娘已经帮他修葺好了玉佩，算是还了恩，既然这份情意已断，他便不愿接受姑娘赠予的礼物了，请姑娘莫要再强求。”
莫再强求？情意已断？
她听完这话，心里不禁轻哼，这裴筠怕不是急着要与她撇清关系吧？
当真是薄情至极！
她还以为自从上次两人从街市回来，关系会有所变化。
原是她自作多情了些。
想到这儿，姜莳月便冷笑一声，淡漠道：“既然裴大人坚持如此，便把东西送回库房便是。”
语毕，不待小厮应答，她便径直绕过他，朝院中走去。
这几日因北疆使者的到访，宫里每天都会召集各部尚书、侍郎议事，燕北辰这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每每直到深夜才疲惫万分地回到王府。
姜莳月的假期不过半，便因宫中为北疆使者设宴，她不得不提前结束萧衍给她的三日休假，陪同燕北辰参加宫内晚宴。
今晚晚宴设在了御花园内，萧衍邀请不少的贵族官员共赴宴席，其中包括各部尚书、侍郎，以及文武百官，自然裴筠也在其列。
姜莳月自看见他时，想起那日小厮传来的话，便是一肚子的火气，面对裴筠的视线更是冷嘲热讽。
裴筠对于姜莳月突如其来的恶劣态度，心里着实摸不透这位姜姑娘的脾性，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虽然心里这般诧异，面上却仍是温润如风。
晚宴很快就要开始，待宫女呈上了酒水和糕点，远处的萧衍与沈云姝随即端起酒杯与下方的几名北疆使者遥敬，众人也即刻起身相敬。
其中一个穿着金色长袍的男子，头发编成了十数条粗细不一的辫子，用金色发带绑缚，整张脸都笼罩在金色的阴影里，看起来颇有几分诡秘。
那人举着酒杯冲萧衍示意，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口中高呼：“大梁的陛下，为显示出我北疆的诚意，这杯酒我干了。”
话音甫落，仰头便饮尽了杯中酒。
萧衍亦是毫不犹豫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末了，他将空掉的酒杯搁于桌案上，并顺势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人，继续道：“使臣此番远道而来，实乃辛苦，朕为大家准备了佳肴美酒和歌舞助兴，诸位尽情享乐！”
众人纷纷响应，推杯换盏间，气氛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萧衍则携着身边的沈云姝坐在首位，静静地欣赏着歌舞，时不时地与身旁之人低语几句。
姜莳月自从在上次的宫宴得出了教训，早早的就把燕北辰的酒水换成了茶水，自晚宴开始，她的眼神从萧衍和燕北辰二人身上来回周旋，从未移开过片刻。
不过这一幕落在对面裴筠的眼里，不由得让他眉心紧锁，眼底掠过一丝幽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一直紧紧盯着姜莳月，似要看出什么一般。
不一会，姜莳月便察觉到裴筠投来的目光，顿时皱眉瞪回去。
裴筠却像是没瞧见似的，目光越发灼热。
感觉到裴筠的目光愈发肆意，姜莳月忍不住轻咳一声，心里想到：也不知今日这裴筠是吃错了什么药，竟这般盯着她看。
正想着，只见裴筠缓缓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朝自己走来。
姜莳月不想理他，便故意别过头去，可谁料裴筠来寻的人并非是她，而是走到自己的身旁，对着一边的燕北辰道：“王爷，裴某自知王爷不胜酒力，今日便以茶代酒，祝贺王爷此战大捷！”
燕北辰看着裴筠举起酒杯，俊美的面庞上扬起了淡笑。
他也不矫情，端起酒杯与裴筠碰了碰，便仰头喝下杯中的茶。
“本王这几日诸事烦身，未曾亲自去裴大人府中拜谢，倒是失礼了。”燕北辰放下酒杯说道。
“此乃小事，实不敢让王爷日日挂在嘴边，此事以后便罢了，王爷莫要再提。”裴筠拱手道。
燕北辰含笑点点头，随即看向坐在身侧的姜莳月，似乎是有意让她说些什么。
姜莳月见状，微蹙秀眉，转眸看了燕北辰一眼，这才起身转向对面的裴筠，皮笑肉不笑道：“裴大人客气了，大人虽不挟恩图报，但小女子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自然是铭记在心的，只是若是大人有意与我撇清关系，我定不会多做纠缠。”
说罢，她也不管裴筠何反应，端起面前的酒杯便仰头饮下杯中酒。
燕北辰与裴筠见状皆是一怔，似乎没想到她是这般反应。
裴筠干笑一声，目光晦涩难明。
她现在大概是明了姜莳月刚刚对他横眉竖目的缘由了，她该是误认他那日与那燕府的小厮所传话之意了。
若是之前，他或许确实是存着那样的念头，可如今他却不这么想了。
燕北辰不知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并没有把姜莳月刚才的话太过放在心上。
觥筹交错间，几人突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从远处传来，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子站在亭台中央抚琴。
只见她纤腰盈盈一握，乌黑的青丝被简单地挽起，鬓角斜插着一支碧玉簪，肤白胜雪，面庞遮着面纱，似有若无的香味从面纱上散发出来，令人心驰神往。
这曲子，仿佛能够洗涤灵魂一般，令人沉醉其中。
姜莳月看得有些出神。
是了，上一世，见到她时便就是这副模样，不过当时的她是坐在萧衍身边，高高在上的贵妃。
如她所料，她与那日自称“阿九”的姑娘，再次在这岌岌可危的皇宫里相遇了。
一曲终了，坐在高台上的萧衍不由得鼓掌叫好。
那蒙面女子款步行至高台之下，朝着萧衍优雅施了一礼，声音柔媚婉约，如同春雨滋润万物的潺潺溪水，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见过陛下。”
“起来吧！”
萧衍抬手示意对方平身，台下为首的北疆使者这才起身向萧衍微微弯身道：“陛下，这是在下的阿妹，北疆的公主，特地为陛下献上一曲，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说完，他起身望着台下的少女，眼中满满都是骄傲。
萧衍略略颔首，目光落在蒙面少女的身上，眼中闪烁着赞叹的光芒，唇边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北疆的美人最为出名，而这北疆公主更是其中翘楚，光是看这肌肤吹弹可破，双眸剪水，一袭白衣衬得她娇俏玲珑，一颦一笑皆透着勾魂摄魄的魅惑，当真是美丽绝伦，风姿绰约。
台下，此时的燕北辰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一瞬不移的凝视着她，与众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并未有任何惊艳之态，唯独眼中带着深邃的探究。
萧衍的目光太过灼热，众人不难看出他对这女子的喜爱，连身旁的沈云姝也不免羡慕。
“你叫什么名字。”
萧衍的声音低沉悦耳，落到了少女的耳中，令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她忙垂首敛息，恭敬地答道：“回陛下的话，臣女的名字翻译成中原的话，便唤作‘赵舒意’。”
闻言，萧衍挑了挑眉，“可否摘下面纱，让朕瞧瞧。”
赵舒意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取掉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清新脱俗的鹅蛋小脸儿来，她的五官精致漂亮，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格外引人注目。
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众人惊叹。
姜莳月看到赵舒意的脸时也随波逐流怔愣片刻，与旁人不同的是，这十分的惊讶中，自己却是多了五分淡然。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张脸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竟还是会让她觉得有些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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