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是在一个破庙里醒来的,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涌入鼻间的是长时间未通风住人后的潮湿霉味。
漫天弥漫的灰尘,只要是人吸入一点就会忍不住疯狂咳嗽。
她不确定把她带来这里的人有没有走,更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而未知,往往是最恐怖的。
咬得舌尖吃疼的明黛等无力的四肢逐渐恢复了一丝力气后,抽出发间戴着的簪子头紧攥在手里,眯着眼睛借着从窗外折射//进来的昏暗月色摸索着往往门的位置靠近。
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踩到东西,只能踮起脚尖,小心在小心。
她刚靠近门边,就听到外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也让明黛瞬间屏住了呼吸,握着簪子的手压出印痕,更侧耳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们这么捉弄她,会不会不太好啊。”年纪偏小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总觉得有哪里做得不对。
“这是世子的命令,又不是我们想要做的,再说了只是关她一晚上,又不是做什么。”男人冷笑的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黑沉下来的天,抬手拍冷下他的肩膀,“行了,那么晚了我们还是早点下山吧,要不然太晚了遇到了狼该怎么办。”
“我们这么把她一个扔在山上,会不会有危险啊。”
刘全翻了个白眼,“要是死了,那就算她命不好得罪了世子,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可走了。”
直到他们两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于茫茫山林中,明黛才借着月色打量身处所在的位置。
深山,破庙,黑夜。
要是胆子小的,恐怕能被彻底吓疯。
她想要推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起来了。
明黛也清楚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自己独自在山上待着,等天亮了在下山,最好是让世人知道燕珩冲冠一怒为红颜将未婚夫扔进深山破庙里。
可是山中变数多,谁又能保证那几个利欲熏心的人不会回来对她做出别的事。
而留守在原地的未知,往往更可怕。
夜幕笼罩之下的仙鹤楼里是杯觥交错的豪爽万饮,也是含情脉脉不得语。
并没有里面同他们喝得酩酊大醉的燕珩正靠着栏杆,沉思敛眸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心脏空落落得像是缺少一块。
就连今天的生辰也少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他想要知道是什么的时候,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最后只余憋在胸腔里的一团烦闷。
“阿珩,你怎么了,看起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今日覆妆粉,点红唇,更衬云软花香的林婉娘拉过他的手腕轻晃,“是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燕珩收回走远的思想,目光落在她发间簪的珍珠步摇上,“没有,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那就好,你要是说不喜欢,我可得生气了。”林婉娘靠着他的手臂,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街道,轻轻地咬了下唇,“阿珩,你说过要娶我的话,还算数吗。”
如今距离他和明黛的婚礼仅有两个多月,她如何能不急不躁不慌,也更害怕他突然恢复了记忆怎么办。
因为她伏低做小,嘘寒问暖那么久,他仍是没有对自己有一点儿心动的痕迹,又如何能让她不急,不慌。
燕珩只是扫了她一眼,便淡淡地收回目光,没有任何回复的转身往楼下走。
林婉娘见他都不理自己了,连忙提裙追上,“阿珩,我刚才问你话呢,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
明黛刚抡起打断的桌子腿,抡起它把门给砸烂了,并准备往山下走的时候,远远地听见了有人喊她的声音。
一瞬间,她以为是那群人回来。
明黛脑海中的那根弦瞬间拉满,细密的冷汗密布全身,肯定是刚才砸门的声音太大了,让他们听见了。
而她要做的,就是趁着他们回来之前赶紧跑!绝对不能让他们抓到自己!
她转过身的那一刻,没有注意到脚摆放的位置不正,突然一个暴力,导致踝关节失衡,一股钻心的刺疼席卷而来。
不用低头去看,明黛都知道自己的脚崴到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待在原地坐以待毙!
忍着刺痛的明黛咬紧牙关,以手撑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可是还没走两步,就是脚踝一疼再次倒在地上,就连那道声音也离她越来越近,莫大的恐慌也要将她彻底吞噬时。
她发现了,随着风飘来的声音很是熟悉,而且像是表哥的声音。
“表妹,是我,淮止表哥。”
“表妹,你在不在这里,你要是在的话回我一声。”
拖着受伤的脚的明黛听到表哥的声音时,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涌现而出的狂喜,朝他回话喊道,“表哥,这里!我在这里!”
她刚喊完没多久,如被墨水晕染的远处就明起了一盏盈盈微光。
那光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微弱,就连盛夏里的萤火虫都比不上。
可就是随着那么一点点萤火虫的光亮逐渐靠近后,是明黛能听见自己心脏不断跳动的剧烈声响。
那灯光也从一开始萤火之光变成了碗扣大小,而后是挂在檐下的灯笼,最后是那对她来说,明亮得宛如白昼的光亮。
随着亮光逐渐靠近,也让打着灯笼的人的脸逐渐显现。
因为跑得太近,连头发都乱了,就连鞋子都险些跑掉一只的周淮止看见她的时候,那颗一直高高挂起的心才终于往下放了,拍着胸口直对老天谢天谢地。
又注意到高高她肿起来的脚踝,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表妹你放心好了,等回去后,我一定不会放过那群人的!”
将裙摆往下拉,遮住脚的明黛见到表哥后,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更多的是疑惑,“表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而且还那么晚了。
“我那么晚见你还没有回家,我有些担心你。”周淮止生怕她误会什么,连忙涨红了脸解释,“我白天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你,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见你那么晚还没回家,我就想着,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你。”
其实他一开始也不能那么肯定表妹就在山上,只是准备上山的时候遇到了两个要下山的男人,才让他怀疑表妹会不会就在山上。
好在他猜对了,要不然表妹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山上过夜,不知道得有多害怕。
周淮止把灯笼放在一侧,看着表妹用罗裙盖住的脚,抿了抿唇,“表妹的脚是不是崴到了。”
疼得脸色发白的明黛也不否认,但仍是要说,“我还是能走下山的,就是得需要表哥你扶我一下才行。”
“你脚都崴到了,还逞什么强。”周淮止见她那么不安心自己的身体,顿时有些生气的背对着她蹲下,“上来,我背你。”
“不用,表哥你扶着我就好,我还是能走的。”即使对方是表哥,但对明黛来说也属外男,何况她在过不久就要成婚了。
“表妹,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的表哥,你可以适当依靠一下我这个表哥的。”周淮止又气呼呼的说,“我是男人,理应要照顾你,而且你又是我表妹,我这个当表哥的,哪里能在你受伤的时候对你置之不理,要不然让我爹娘知道了,不知道得要指着我的鼻子骂多少天。”
抿着唇的明黛掀开罗裙一角,露出红肿得快连鞋子都要穿不上的脚,还有倔强着说要背自己,要不然就不走的表哥。
恍惚间,她想起了燕珩。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不小心崴到了脚,周围又没有大人,更找不到别人来帮忙,是年仅不过十三岁的燕珩咬着牙,哪怕头发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两条腿都开始打颤了,仍是坚持着要背着自己下山。
在自己问起来的时候,还龇着牙说,“不累,一点都不累。”
“皎皎那么的轻,还是得要多吃点才行,要不然小心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可是怎么能不累,两千多米高的山一个人走都会累,何况是背着另一个人。
明黛趴在表哥的背上,忽然鼻子发堵得厉害地问,“表哥,你说一个人怎么能在失忆后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表妹你指的是那位安阳王世子吗。”周淮止在她开口的那瞬间,基本就能肯定了,关于表妹那位未婚夫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了大概。
他抬头看着天上挂着的一轮弯月,又低头看着脚下凹凸不平又杂草横生的山路,“我不知道一个人在失忆后为什么会变成另一个人,我只知道要是在失忆后会忘记自己所爱的人,那只能说明他爱得不够深,要不然为什么其他人都能记住,唯独自己深爱的人记不住。”
是啊,如果真的是深爱,为什么谁都会记得,唯独把她明黛给忘了。
说到底,也只是不够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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