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拎着酒壶往楼上走,时而有姑娘认出她,送她些吃的。
她一应接下询问是否有见到秋月。
姑娘们只说不知,林姝没有办法,把目光放到顶楼那处最大最豪华的厢房上,秋月是楼里花魁,那间房的灯火亮着,怕是——
“你这祖宗,今日来此地闲逛,莫不是又要惹事?”
画着浓妆,风韵妖娆的美妇摇曳着朝林姝走来,行动间带着香风。
林姝惊喜道:“哎呀,胡妈妈许久未见,你咋还是这么光彩照人啊。”
胡妈妈被她说的高兴,口中却戳穿道:“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框我,咱们也算老熟人,你去楼下找间空屋子,我让云柔去陪你说说话,莫要在楼里捣乱。”
“云柔?她回来了?”
林姝有些惊喜,云柔乃是艺伎,一手琵琶名震天下,同秋月都是醉春楼的招牌,三月那时她来楼里听闻云柔被借去表演,还很担心。
毕竟离了江南道,醉春楼的银钱送不出去,能认同江南道规矩的人也不多,若是受了欺负怎么办?
没想到不过三月,云柔居然回来了。
“昨日刚回,我让她歇着了。”
胡妈妈两只手在胸口合十朝她拜了拜,“祖宗,算胡妈妈我求你了,这几日挨着过节,客人不少,你可千万别再我这里惹事。”
提起这事林姝也有些不好意思,依着官府律法若是有人打架,那打架场所必是要贴上封条,查封三日。
年末时,她刚好同牛同和在这里打了一架,连累了楼里姑娘的生意。三月时,她又替秋月揍了出言不逊的客人。从与胡妈妈相识以来,醉春楼被查封的次数飙升。
林姝吃软不吃硬,闻言也觉有些理亏。
她从怀里掏出今日刚从林伯那里坑来的银票,分出两百两递给胡妈妈道:“替我买些东西给那些孩子。”
胡妈妈也是个可怜人,这世道对女子艰难,花楼女子能活下去便已是不易,能有胡妈妈这般胸怀格局之人更是难得。
醉春楼后有一处后院,院中有十几个小孩,其中大多都是楼里姑娘所生,少数几个乃是生下时便有天残,被父母遗弃在乱坟岗又被胡妈妈捡回来。
她把孩子们护的很好,无论是男孩女孩都请了无儿无女的老秀才过来给他们上课。
一来老秀才有了活路,二来孩子们便也开阔了眼界。
胡妈妈常说,她那时便是不懂,才会被人三言两语骗走了银钱。
许是因为自己经历过,便也成了执念,楼里的姑娘都被她教导过,从不听信男人口中之言。
林姝心疼她带着楼里这么多姑娘生活,还要教养那些孩子,本就不易,时不时花楼又因为她的原因被查封,故而每次来都会给些银钱。
“哎,那我替他们谢谢你。”胡妈妈毫不客气接过银票。
“比起谢我,她们更应该谢你。”
“我不用她们谢,我只盼她们长大后,有个正经营生,女孩也能嫁个老实人。”
林姝见她说起那些孩子,言语透露出伤心,有心想哄她高兴,“别人我不清楚,但我阿耶在江南道就绝对没问题。”
她阿耶是个厚道憨实的小老头,做事有条理却不死板,只可惜她爹在江南道待了快有十多年,按照皇帝的心意,怕不是今年也要不了多久,就要把她爹调走。
林姝略过这个话题,伸手搂住胡妈妈肩膀摇晃道:“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些孩子我去瞧过,懂事听话,又用功,你还不知足?”
“莫非?”她拉长音调道:“你羡慕我阿耶有我这么个好孩子?”
“呸呸呸!”
胡妈妈听到这话当即就推开她,拍了拍肩膀嫌弃道:“可别说这种话,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这样的孩子还是去嚯嚯太守吧。”
说着她就甩着帕子就往楼下去,走了几步见林姝还停在原地,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便循着林姝视线向上看。
顶楼包厢前,一贵气公子长身玉立,眉眼俊朗,气质清雅淡漠,好似谪仙远在云端。
正是江南节度使宋家长子宋淮云。
林姝那个古板无趣的未婚夫。
林姝同他对视,被他转头避开,这让林姝的脸顿时就拉了下去。
搞的她很想看到他一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跟宋淮云今日也说得上是冤家路窄,下午她刚因为宋淮云被阿耶训斥,晚上他就送上门。
林姝当即便想去找他。
那抬脚动作吓得胡妈妈差点三魂丢了七窍。
据周围目击的人回忆,从没见胡妈妈动作那么灵敏过,就这么一跳一抓,后来也不知在那霸王耳朵旁说了什么。
霸王也没反抗,老实走了。
若是要胡妈妈说,没有别的绝招,只一个字,弱。
林姝吃软不吃硬,别人只当她性子不好,但了解林姝的人都知道,林姝是个心地善良柔软的小姑娘。
太守早年丧妻,又当官又当爹,根本无法照料家里,若是林姝不立起来,那家里的弟弟不得被欺负死。
常人只说孤儿寡母日子难过却不知道鳏夫带子亦是如此。
说来都怪这个该死的社会,非逼得女人一定要是什么样,若叫她来说,女人应该都是林姝这般,方才不会受欺负。
假使有一日,世道变成了女人欺负男人,她不信那时会没有男人如林姝这般?
胡妈妈边劝边退,拉着林姝从楼上下来。
“就这几日时间。”她边说边给林姝出主意。
“你若是实在忍不下,我也不拦你,你大可找个地方蹲他,去别处打。”
胡妈妈给她出着主意,丝毫不觉林姝这般不合规矩。
二人往楼下走,途中不知谁喊了句:“怎得这霸王也在这儿?”
林姝一下便恼,这么多年霸王外号传遍嘉林府街头巷尾,甚至传到了外面,他爹多次因这外号克扣她的零用钱。
“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给我起的外号!”
威胁的话张口就来。
楼里不少人见到胡妈妈拉着林姝都伸头去瞧,听闻此言又将头缩了回去。
胡妈妈拽着林姝到云柔房内才松手,走时还从外面把门带上。
云柔人如其名,是个温柔贴心的姑娘,她瞧着林姝生气便想安慰她。
林姝抢先开口,关切 道:“你出去没受欺负吧?”
云柔忽觉得眼眶湿润,一阵温热自心头升起,她语带哽咽道:“多谢小姐关心,胡妈妈疼我,求了太守替我写了封信,并未有人欺我。”
“你莫不是在骗我?”林姝见她红了眼眶,取出帕子给她擦泪,“不是说无人欺你,怎的还哭了?”
听见这里面有阿耶帮忙,林姝便放下了心,阿耶向来是嘴硬心软,既然答应必会做到。
云柔泪水落下,口中却是带笑,嗔怪道:“还不是小姐,本是生气来的,一进门却关心起了人家,惹得人家落泪。”
林姝抿嘴有些无语,“敢情还是怪我啊。”
她起身作势要走,“云柔姑娘不喜我,我还是走了吧。”
这副样子把云柔房里的丫鬟红儿都给逗笑,惹得云柔气恼地拿手帕去砸她。
“我何时说不喜你要你走了,说你是个霸王可真没说错。”
云柔的这声霸王叫的百转千回,林姝不是男子也酥了身子。
她接住空中飘荡的帕子,口中惊呼。
“哎呀,砸痛我了,红儿快去端些酒水点心来,不然今日我可不依。”
红儿笑的直不起腰。
云柔噘着嘴,“红儿,还不快去,让霸王等急了,可有你我二人好看。”
红儿轻哎一声,推门出去。
经过这么一闹,云柔的情绪好了许多,伸手到林姝面前想要要回帕子。
林姝却把帕子铺在桌上细细打量起来,这帕子明显是云柔自己绣的,上面用银线绣了许多云纹,针脚细密。
“这帕子有什么好瞧的。”
云柔凑到跟前,没觉得帕子有何好看。
林姝把刚刚给云柔擦泪的帕子拿出来,同云柔帕子一起摆放,只见那方帕子上有几处晕开的水渍,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云柔捂嘴笑道:“谁让你不绣些东西,光秃秃的。”
她嘴里埋怨,手却伸向那白帕子,“待我洗洗再给你。”
“洗洗?不过是几滴眼泪。”
林姝伸手欲抢,云柔躲开。
二人嬉闹时,房门忽被打开,一道声音响起:“可真热闹,看来是我来的不巧?”
一道火红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林姝之前想找的秋月,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个便是红儿。
红儿见林姝看她,噘嘴解释道:“是路上碰上的。”
秋月长着一双狐狸眼,画着极为华丽的妆容,这样的一身红色被她穿的也不庸俗,反而极为好看。
秋月听见红儿的话,瞥了红儿一眼,毫不客气的坐到桌前。
她的侍女小露端着许多茶水点心,一一摆好。
林姝见她的表情不好,明白她今日情绪不高。
“这么多好吃的,那我可就要谢谢秋月姐姐了。”
“哦?”秋月语气古怪,“我还当你们不欢迎我呢?”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红儿,沉声道:“还站在那里作甚?你与小露去一旁坐下,端的东西自己吃吧。”
红儿嘟起嘴,做了个鬼脸,移步到一旁的小桌。
“秋月姐姐此等气势,厉害。”林姝竖起拇指,赞道。
云柔取过酒壶,斟了三杯,为林姝言道:“今日着实不巧,我们来时,秋月姐姐并不在。”
林姝在旁颔首,以示赞同。
秋月心中有更要紧之事,平素若遇此情形,定然会气恼,但今日……
“罢了,无需向我解释。”
她看向林姝,问道:“我托你查的事,进展如何?”
秋月的眼眸中,期许与担忧相互交织。
林姝颔首,她知秋月对那孩子的状况有多关切。
自是不会同她卖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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