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面谈

“我托了好些人才查到,那孩子如今在金陵,家中独他一子,极为受宠,那夫人特意给他请了名师,以待来年去考童生。”

秋月面色缓和,眼眶发红,拿帕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还让人想法子再弄张画像,约莫还需再等一两日,等到了便让人给你送来。”

秋月本觉得能知道孩子近况就已经不错,没想到还能有看到孩子长相的机会。

一时百般情绪涌上心头,忍不住落泪道:“知道他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至于见不见的,都不重要。”

她用帕子掩面,那帕子渐渐被泪水打湿,露在外面的唇角却是扬起。

林姝知道这不是秋月的心中真言。

哪有母亲不爱孩子,只不过知道孩子跟着自己没有前途,便为了孩子好,嘴上硬说没必要。

若是真的不在乎,又怎会每年都托人打听。

去岁那打听的人回消息说那家不知搬去何处后,秋月可足足病了半月才好。

等她回来,又马不停蹄的求她去寻。

云柔替秋月高兴,她同秋月认识许久,二人又都沦落风尘,也最是能同秋月感同身受,她捂着笑:“我就说必然是个好消息,犯不着自己猜测,无端坏了身子。”

“是啊,真好,是个小公子了呢。”

秋月边哭边口中念叨,眼泪却越擦越多。

云柔几番劝阻无用,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秋月十三岁便入了这楼,在楼里没两年便有了身子。

因着舍不得孩子,便没有拿药,等肚子大了瞒不住胡妈妈时,堕胎已然来不及。

那孩子生的极好,其他五官都像秋月,偏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没有遗传到秋月的狐狸眼睛。

秋月把孩子养到一岁,胡妈妈看不下去硬是逼着秋月把孩子送到了小院里。

那段日子孩子哭,秋月便哭,趁着没人注意时,秋月就偷偷去见他。

胡妈妈明面上没说什么,背后里也跟着偷偷抹眼泪。

后来孩子两岁时,先前找过秋月的恩客不知怎的又路过此地,知道秋月生了个孩子。

那恩客家里无子,只有一女,便起了想法,胡妈妈耐不住带人去瞧,只见一面都不需验,孩子是那恩客活脱脱的翻版。

恩客起了心思,胡妈妈也没有办法,叫来秋月。

秋月只抱着孩子哭了一场便放手让恩客带走。

如今都已过了十年,每每夜半,秋月还会哭醒。

林姝见她们哭的停不下来,忙夹在中间开始哄起二人。

“怎的都哭?我是不是也该陪着哭?”

她拿着帕子给这个擦,给那个擦,忙得不行。

最后还是小红出言,“过得不好你哭便罢了,过得好你哭什么?好端端的福气都给哭走了。”

小红的话一针见血,秋月立时便不敢再哭。

似是真的害怕自己把来之不易的福气哭走,秋月急忙擦干眼泪,笑骂道:“你这死丫头,怎不早说。”

她眼眶泛红,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但整个人神采奕奕,松快了不少。

林姝看向云柔,见她还在那里抹泪,“别哭了,小心一会秋月姐打你。”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秋月没好气的瞥了林姝一眼,转头去哄云柔,把云柔哄好后,才回呛,“我不过一小女子,怎能跟霸王相比?”

她刚从包间内出来,就瞧见小露急忙忙的寻她,说林家娘子在找她。

她知晓林姝寻她定然是她托的那事有了眉目,当即便推了包间里的客人就过来寻人。

谁承想听了一路霸王事迹。

她拉着林姝的手正色道:“我知你不在乎名声,但也不能由着外面那些人乱传?”

明明就是个性子泼辣些的女儿家,却被传的像是母夜叉一般。

她接着问道:“说起来,这外号究竟是何人何时起的?”

“不知。”

林姝是真不知,她亦没想调查背后之人。

一想起这事她便忍不住想笑,她并不嫌弃这个称号,霸王在她心中只有项羽能当得。

能把她同项羽相比,她很高兴。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这名头背后的深意。

分明是以霸王之名把她架起,再行败坏名声之事。

按理来说,林姝应该把他查出来,教训一番。

但现实情况是如今她正需要一个由头逼迫阿耶退婚,若是阿耶不愿那边由宋家退婚也是一样。

所以,勉强算得上歪打正着,合了她的心意。

再者,她一想到每次发完火后,那背地出手之人便会爬起来干活。

她也就不生气了。

“管他谁起的!准是个无聊的人,有时间在这等人身上浪费,不若做些更有意义之事,他人若是愿意浪费便由着他人去。”

林姝明白无论如何度过一生,都会留有遗憾。

她所求不多,不求死后还能有重来之机,只求这一次的人生遗憾能够少些。

所以她只做自己想做之事,对于身边认识的人也是如此。

她想鼓励秋月勇敢,不用很多,只要勇敢一点就好,不要对自己那么狠心。

“你若真的不愿瞧瞧,那我倒是我便不让人送来,只是你确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假使百年之后,你在弥留之际是否会后悔不知自己亲子是何模样?

秋月听着听着,竟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她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拽着她衣袖哭着不想离开的孩子在问她。

“阿娘,你不想见我吗?”

她强忍着泪水,整个人仿佛进入油锅内一般煎熬,过往日夜撕开又愈合的伤口,**地暴露在她心底。

她如何能不想?

无非是觉得跟着自己会误了前程,既然那夫人对他好,无论他愿不愿意认她,她都不会去认他。

她自己承受痛苦,又何苦再去伤害另一个母亲。

秋月哽咽着朝林姝请求道:“还请姑娘帮帮我,我想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

她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

林姝应了,鼓励道:“这般就很好,我知你是慈母心肠,但也不必对自己这么苛刻。”

“何该是如此!”云柔掩唇打量林姝,“别人说你是霸王,我倒觉得你该是根定心针,一瞧见你,我就安心了。”

云柔瞧着秋月有些吃嘴了酒,让红儿同小露把秋月送回去。

秋月这桩事,虽说是个喜事,却令人高兴的同时伤心更甚。

林姝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许是女子天生便容易共情女子。

她如今连喜欢是何种感觉都不知,却也能体会到秋月身为人母的苦楚。

纵然心头百般不舍,却只要一句为孩子好,做母亲的便是掏心挖肝也觉值得。

她同月白只提了一嘴便得道支持,但她嘱托的那个帮忙寻找的男人却很不理解。

果然孩子是从女人身上掉下来的,男人没有感觉。

“你带的消息,足够她支撑许久。”

云柔重新倒酒。

林姝这才有机会端起酒杯,喝了进屋后的第一杯酒。

“这青梅酒味道极好!酸中带甜。”

林姝举杯尝后一饮而尽,复而道:“我还要!”

云柔被她话里的惊奇劲逗笑,解释道:“这酒是胡妈妈用雪水,青梅,以及秘法酿制,外人可喝不到,也只有你来,胡妈妈才舍得拿出来。”

“那我可得多喝点,刚刚我可是给了胡妈妈好些银子。”

林姝闻言,伸手向去够那酒壶。

却被云柔躲过。

“这酒有些后劲,不可贪杯。”

她道:“怕是除了你,也就当年骗了胡妈妈买身银的书生,能够让胡妈妈特意酿这酒水。”

胡妈妈的这段往事楼里人皆知。

正如落魄书生的文章中所写那般,高门显贵的大家小姐同书生私奔的少有,但沦落风尘的姑娘被落魄书生哄骗乃是常事。

因着身份自卑,姑娘便格外珍惜感情,往往会倾尽所有去支撑男子。

纵使胡妈妈谨慎聪慧,也不免如此。

因着有她的先例,楼里女子再不会轻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机智聪慧如此的胡妈妈都无法得遇良人。

何况她们。

多年已过,胡妈妈早已释怀,那书生也不知是何下场,想来若是活着依着德行,结局好不到何处。

“你今日是专门来找秋月的吗?”云柔问。

“对。”林姝点头,她在阿耶发火后第一时间就朝着醉春楼来,“你我都知此事对她有多重要。”

她本想着归家就往醉春楼来,又怕阿耶生气归家时找不到她,怒火更甚。

云柔点头,“我见胡妈妈拉你找我时,面色不好,怕不是你又打算惹事?”

提起这事林姝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畅言道:“宋淮云实乃伪君子。”

云柔是好的倾听者,她思来想去觉得可以对她吐槽一二。

“月前学院辩学时,我同他对上,过后他寻到我挑剔一同不说,归家后他添油加醋,颠倒黑白一通后告诉阿耶,来此之前差点被揍一顿!”

云柔眉间蹙起,不解道:“怎可这般?他不是高门显贵的君子吗?”

“何止呢,我和他可以说是一道长大,从前只当他读书读成了傻子,却不想他还会背后做手脚。”

林姝摇头感叹:“还是我见的人太少了。”

偶尔见到个易反易覆之人,便觉大受震撼。

云柔有些心疼:“怨不得你要找他。”

二人在屋里还要说话,门外有人敲门,一道声音道:“云柔姐姐,宋家郎君请林家小姐过去坐坐。”

云柔看向林姝,见林姝面露怒色。

她问“可知是何事?”

“姐姐,这宋郎君未说,只说让我来请。”

云柔想拒绝,被林姝拦下,“算了,别难为传话的孩子,今日也耽搁你许久,我改日再来坐坐。”

言罢起身出门。

传话的是个十来岁的女童,扎着双垂鬓,是胡妈妈身边的翠儿。

她见林姝出来,目露感激之色,行礼谢道:“多谢小姐。胡妈妈实在不知如何推脱,您知道的。”

林姝摸摸她的脑袋,“带路吧。”

翠儿将林姝带到一处点着熏香的房间,里面有个穿着护卫服的男子,见到林姝,那护卫行礼。

林姝摆摆手示意不用这般,“阿九,怎么只有你,你家主子呢?”

“今日实乃巧合。”

清冽干净的声音响起。

阿九对着林姝身后行礼,“公子。”

林姝回首望去。

宋淮云立于门前,仍旧是那副冷淡模样。

他朝着阿九颔首,阿九懂事离开,顺道把门带上。

复挥手道:“坐。”

就是这幅无事发生的模样分外惹人生气,林姝朝他走进对视,冷声问道:“我不去寻你是不想给这楼里惹事,你自己又送上门来,到底几个意思?”

“姝儿何故如此生气?”

宋淮云见林姝不坐,自己寻摸位置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再次邀请。

“坐下,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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