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莎短暂地笑过之后表情重新归于平静，她步态轻盈地站起身走向了被遗忘的猎物。尽管她的身姿轻盈如同云雀，优雅如天鹅，依旧还是让法国人身后的美国流氓们感到了极大的恐惧。这种恐惧似乎比他们过去在纽约被荷枪实弹的警察追击还要来得更强烈些——整个盟军都知道，没有什么比落在一个盖世太保手里更恐怖了。更为不幸的是此盖世太保还情绪失常，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和党卫军咆哮。这会被刑讯经验丰富众多美国匪徒们到情愿自己面前是一个胳膊粗壮，拿着皮鞭镣铐的德国打手。
“没错，我的确是亲眼看着自己父亲在刑场上被外国占领军枪决的！”
这些听起来十分残忍的事情，从路易莎那红润美丽的嘴唇中吐露出来时，平静安详，听不到一丝仇恨与哀怨，倒像是一个路人怀着轻松的心情在和大家讲一桩路上看到的无关紧要的见闻。
“我一点没有骗你，多罗米埃。只不过……那些犯下这些暴行的，并不是我们德国的军人，而是……你们法国人。”
不知道为什么，路易莎没有像惯常那样用字正腔圆的巴黎话回答她的“未婚夫”，而是意外的用了使用并没有法语那样纯熟，但却能让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懂的英语来说这几句话。
随后，她无视所有人的惊诧与怀疑，走向房间中一座陈旧的书柜，青葱般细嫩的手指轻轻从一本本装帧华丽的且思想深沉的文学作品上划过。
“巴尔扎克、伏尔泰、卢梭……法国真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在这个伟大的国家里产生了这么多令人羡慕的伟大思想家、作家。不过很可惜，这么多所谓伟大的作品却只教会了法国人一个本事——厚颜无耻、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啊——就是这本！……”
路易莎突然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看似无意划过的手指突然在一本书上停了下来。
“都德！”
她冷笑着从书架上抽出那本都德小说。
“最后一课……多么伟大的法兰西爱国主义作品！呵呵！”
路易莎几乎冷笑出声，她轻蔑地瞟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夫”后继续说道。
“最后一堂法语课……哈哈哈！多罗米埃先生，在您为这片满嘴谎言的小说所深深感动的时候，您恐怕根本不屑与了解在150万阿尔萨斯人里，说法语的只有区区可怜的5万人！而剩下的则全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并且说着德语的日耳曼人。您恐怕也不会了解，上次大战以后，为了让这些可恶的日耳曼人改说法语，你们法国人在那里关闭了多少坚持使用德语学校、报社、教堂，驱赶逮捕了多少抵制法语的德裔居民。”
路易莎轻轻合上了手里的书，优雅地将书扔进壁炉，任凭烫金的小牛皮封面和粗糙的木柴一起在熊熊火焰中燃烧。
“说起来，阿尔萨斯人的待遇还是好的。”
路易莎莞尔一笑，现出白皙如瓷器般精致的脸庞。
“相比之下，我们萨尔布吕肯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尽管那时候我还小，但我依然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被突然闯进来的法**队赶出家门。他们闯进我们的家大摇大摆的住了下来，还不允许我们带走我们自己家里的东西。他们像驱赶畜牲和病毒一样把我们赶出了家园，妈妈只好带着我和哥哥跟着其他的德裔难民一起逃难，投奔在鲁尔铁路工作的父亲。后来，我哥哥在当地的煤矿找到了工作，眼看我们的日子稍微安定了一点，没想到——你们法**队又来了！你们占领了那里的煤矿工厂，用枪口逼着德国工人给你们干活……我爸爸，仅仅因为他是当地的工人领袖，就被你们的军队以‘带头煽动工人罢工’的名义给带走了，等第二天我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在刑场的枪口前了……至于后面的……多罗米埃，后面的不用我说，你都知道了！怎么样？很可笑吧！——这些让你每每提起便切齿痛恨的暴行恰恰是你们法国人自己干的！”
在柔弱的，梦呓般的诉说中，一双柔嫩析白的双手攀上了多罗米埃的脸颊，在年轻的脸庞上缓慢游走，如同爱人的抚摸，只是当这柔嫩的手指刚一滑落到颌骨以下变突然像着了魔一般猛地朝那致命的咽喉扼去——
“我父亲究竟犯了什么罪？！！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德国人，只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祖国出产的煤炭和钢铁被无偿的强占到别的国家，这有什么错？没错！他是工人领袖，但是作为一个工人他有决定自己工作与否的权利，这也有错吗？……还有我哥哥，我妈妈犯了什么罪？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抵抗分子的亲属，就要遭到同样的命运？在这一点上，你们法国人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那些枪毙抵抗份子的德**人，他们所作过的，你们一样对德国人做过，而且比他们更卑劣更无耻！！”
路易莎的淡定在猛烈的情绪与痛苦的回忆中被逐渐瓦解，那种正常人所该具有的暴风骤雨般的狂怒逐渐露出苗头，她的眼泪取代了早已僵硬的微笑，在她痛心疾首的哭嚎中，多罗米埃觉得自己的小腹与头再不断地遭受着路易莎的疯狂捶打与撞击。疼痛和疑惑造成的迷茫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路易莎诉说的这个故事与他长久以来的认知形成了强烈反差，多罗米埃一时变得无法思考，而他的这种无动于衷却更加剧了施暴者的愤怒，最终一记沉沉的枪托砸在多罗米埃的额头，殷红的鲜血顺着额角默然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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