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梓清慢慢睁开眼,身上乏得很,泡在沉水里似的坠得直不起身。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儿子,都十二点了,你怎么还在睡觉?”
谢梓清慢半拍眨眨眼,意识到什么,猛然坐起身。
“妈!”
喊声震天动地。
谢母正奇怪屋里为什么没回应,突然听见这个,身形哆嗦,被这生龙活虎的一声喊给吓了一跳。
隔着门,声调扬高,后怕道:“谢梓清,你真是要把你妈给吓死!既然起了就赶紧出来吃饭吧。”
谢梓清挠挠头,应了一声,“马上来。”
莫名其妙的,心里有点空。
好像……忘了什么事。
但研究生读了这么长时间,忘点东西在所难免,他没太在意,利落穿好衣服。
一打开门就闻见股极香的味道,立刻跟个被吊起的鱼,顺着香气就进了客厅。
“昨晚干啥了?”谢父坐在咖色沙发上看手机,空出眼睛瞟他一眼。
谢梓清回忆了下,一时竟没想起来,就糊弄道:“玩了会游戏。”
“嘿,我就猜是这样!”
谢父激动放下手机,走进厨房,跟里头正忙着盛饭的谢母得瑟道:“看吧,我说对了吧。他那么精神,哪儿可能是生病了!”
“得得得,快把饭盛了。”
谢父:“好嘞!”
谢梓清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身子还有些沉。
那头厨房里父母说说笑笑的声音不断,传到耳朵里却莫名朦胧起来,像是隔了层水,雾蒙蒙的。
他使劲甩甩脑袋。
骤听一声哭泣,低低的,谢梓清一愣,左右张望,却发现根本没有人。
这会谢父谢母正好盛完饭出来,看儿子神色惊慌地四处打量,谢母紧张问道:“看什么呢?”
谢梓清眼神茫然,“妈,你听见哭声没有?”
“哎呦……!”谢母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撅过去,给谢父扶住,“孩儿他妈你坚强点!”
转头又冲谢梓清责道:“好端端的,说这种吓人的话吓你妈干啥?!”
耳畔哭声刹那消失,谢梓清费解间,跟谢母道了歉,说是自己在开玩笑。
吃饭的时候,谢母夹过盘中的鸡肉,放到谢梓清碗里,“多吃点鸡肉,你不是爱吃吗。”
谢梓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扒拉两口饭,又开始思考哭声的来源,全然没注意到谢母跟谢父交换了个眼神。
“梓清啊。”谢母轻唤。
谢梓清回神,“嗯”了声,谢母就装作不经意,夹起一筷子菜,随口道:“你都二十六了,什么时候领个女朋友回来让我们瞧瞧啊?”
谢梓清失笑,无奈说:“妈,你都催我多少回了。我说过了,目前还没有想法,等研究生毕业吧。”
“那也太晚了。”谢母搁下筷子,盯着他认真问,“你跟妈妈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啊?”
谢梓清差点把饭喷出来,不小心呛到,跟着咳嗽起来,谢父倒来杯水递给他,“我跟你妈都商量好了,男生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俩是认真过日子的就行。”
谢梓清咽下口水,张嘴要反驳这荒唐的话,一声“姑姑”蓦然钻进耳朵里,他惊得站起身,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啪嚓”瞬间粉碎。
“姑姑……”
又一声。
接着一声比一声清晰,带着听得出的悲伤和凄惶。
谢母急了,“儿子,你怎么了?!”
“有人在找我。”谢梓清双手捂住耳朵,脑海里“姑姑”二字始终盘旋不休。
他身形一晃,人直接昏倒过去。
再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张孩子的脸。
程米守在“程秀儿”的身旁,寸步不移。
她伤得太重了,脸上没半点血色,一动不动,好似个假人。
心中漫起不知名的忧惧,流水一般缓缓将他淹没。
他伏在床榻边,乖顺得像个小兽,两只浓黑的眼睛一转不转注视她紧闭的双眼,忽见她双唇动了动。
连忙凑到她唇边,就听见几句微弱的,“妈……马上来……玩了会游戏……”
程米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真切的感觉到她还活着,且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忙冲着她耳畔唤,“姑姑……”
招魂一般。
直到床上的人真的睁开了眼。
“我这是又穿越了?”
这是她睁开眼后说的第一句话,程米迷茫地看着她,心中确信。
她真的不是原先的程秀儿。
谢梓清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刹那反应过来,急忙改口道:“小米,这是哪儿啊?”
好险,差点露馅了。
主要也怪那梦实在太逼真了,他还以为真的回家了呢。
后知后觉记起发生过的一切,浑身的痛也跟着回来了,像被人当胸狠狠抡了一锤,五脏六腑火辣辣的,被团浸满水的棉花堵着也似,喘息不畅。
程米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忙起身去倒过杯水,同时回应她的问题,“这是那个捕头的家。”
“捕头?”谢梓清打算撑坐起身,可身体稍稍一动,就会撕扯背后伤处,滚起烈焰灼烧般的痛楚。
他不禁倒吸口气,细密汗珠转瞬沁满额头。
“姑姑别动了。”程米瞧见她那边的动静,立刻走过来把水搁在一旁,小心按住她的肩膀,“大夫刚给上完药,还不能多动。”
谢梓清顺势躺回去,后背仍旧疼得厉害,万般无奈只好借说话转移注意力,稍缓疼痛,“是谢捕头吗?”
程米点点头,“姑姑要喝点水吗?”
不说还好,一说谢梓清真感觉口有些干,就应了声。可他直不起身子,只能微微偏头,就着程米的手抿下一口。
口干的问题是解决了,但谢梓清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一时有好些问题想问,可张口又不知该从哪一个开始问起。
顾念着程米岁数尚小,骤然被拐到贼窝里,说不准受了什么刺激,怕贸然问起这些会伤害到他,纵使思虑繁多,却就也没开口再问什么。
不想他不说话,程米却突然开了口,“姑姑,你一个人是怎么找到我的?”
谢梓清讶然抬眉,未曾料到他就这么直接谈起。
可既然问了,就不好再避而不谈,抿了抿唇,实话实说了。
先说了江月蛾找来告知的事,后来提起出村找寻的过程,再到碰见街上乞讨的男孩,求他帮忙。
对程米此番单独出门的原因,他有意避而不谈。
亲娘的事情,谢梓清清楚这是程米心中的疙瘩,他不说,谢梓清便不会主动问,省得平添伤感,让他难过。
“那姑姑怎么知道那个男孩跟拐子们是一伙的?”
一伙的,这三个字令谢梓清闻之不喜,男孩帮了他,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他刚要指正,就听一阵敲门声传来。
程米立刻起身去开了门,接着脚步声靠近,谢梓清掀起眼睫,就见程米后头跟着个人。
正是谢捕头。
程米回到床畔坐着,而谢捕头却并未走近,隔着半个屋子的距离,关切道:“姑娘刚醒,可有哪里不舒服?”
浑身都不舒服,谢梓清很想这么告诉他,不过还是十分知礼地回道:“没有,多谢捕头。”
虽则谢捕头在衙门里办差,却更像个懂礼循矩的读书人,知道“程秀儿”是个姑娘家,就主动站远了些以避嫌。
谢梓清不由对他印象更好,“还没跟捕头道谢,将我带到你家来救治。”
谢捕头和言道:“这没什么,倒是我要跟姑娘致歉,因事态紧急,贸然带了姑娘回家,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我无礼。不过我平常都住在衙门里,家里只有我娘在,请姑娘安心在此养伤。”
这话倒把谢梓清客气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实在没见过这么温文有礼的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嘴巴不受控道:“秀儿!”
谢捕头:“?”
“啊……我叫程秀儿,既然都这么熟了,就别那么客客气气的了。”实在奇奇怪怪的。
谢捕头微愣,旋即失笑点点头,“秀儿姑娘的性子倒真是爽朗,我姓谢,名贡熙,秀儿姑娘也就不要再喊我捕头了。”
谢梓清利落改了口,“贡熙,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他本就想问这事,这会正好最清楚一切的人在,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那些孩子大多是郏县本地的,带回衙门后都通知父母过来给接回家了,剩下的问出住地,也都派人给送回去了。”
“那就好。”
谢梓清舒口出口气,猛然想起那个不知名姓的男孩,“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大概觉得这样说太模糊,他又补充道:“就是胳膊和腿都断了的那个孩子。”
谢贡熙见她如此紧张,温和一笑,“他还在衙门里养伤,有些事还需要问他一问,不过……”
话锋一转,无奈道:“我问起那孩子家住哪里,他全然不说,任谁问都不理,偶尔说话了,也只会说‘娘娘’二字。”
娘娘,谢梓清精神剧震,情绪波动得厉害,刺激未好的肺腔,没忍住重咳起来,抽动伤口,喉间顿时血气翻滚。
程米在旁边,忙端起水递给她,“姑姑,喝点水。”眼里满是担忧。
谢贡熙听到剧烈咳嗽声也吓了一跳,着急之下忘却礼数,大步走到近前,查看情况,“秀儿姑娘,没事吧?”
谢梓清喝过口水,总算好些了,平复住翻滚的血气,摇了摇头,“我没事,那孩子……是在找我。”
“找你?”
咽下喉头的腥味,他哑声道出那天的情形。
.
“孩子,娘娘求你帮我个忙。”
男孩茫然看着她,谢梓清吞咽紧张,“娘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娘娘的孩子不见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找找,他叫程米。”
他在赌,赌他的猜测是对的。
男孩垂下眼,手指蜷缩,“我、我……”
谢梓清看他神情,知道他动摇了,忙握住他冻僵的手,“娘娘的孩子就跟你一样大,娘娘求你,帮我找一找。如果你见到他了,就到这条街上来告诉我一声,或者你找个人告诉我也行,好吗?”
男孩颤动长睫,黑亮亮的双眼凝在那只盖在手背的大手上,掌心不算温暖,可比起已经冻僵,没有知觉的他来说已经足够。
男孩贪恋着这温度,冲她点了点头,“好,我会帮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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