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后院火势蔓延得很快,一瞬就烧成了片海。

火焰接触到停马的木棚,长舌舔过微湿的木头,吞噬马儿的干草料,转眼滚滚浓烟飘出。

那时谢梓清从男孩手中拿到火折子,等人都聚集到前院,专门先把拉车大马的缰绳给解了,借此制造混乱,转移贼人的注意力,后又挑了堆放干柴的柴房点火。

柴房紧挨喂马和停放马车的木棚,里头的木柴没接触到雪,干燥易燃。

他就吹燃火折子,先点在柴房里的柴火上,又顺势点燃外头的干草料。

直到被贼人发现后院起火。

点火的目的有二,一是转移贼人的注意力。

就像现在,被拐的孩子旁边只剩下一个孱弱老妇看守,其他人都被她派出去到后院灭火,给了谢梓清一个极大的可乘之机。

二是希望火光和烟雾能够飘散出去,吸引值夜巡逻的捕快们的注意,及时发觉有异,过来搜查。

他伺机在假山后,飞速查看前院的情况,发现出去的大门就在老妇的背后。

她一个年迈体弱的老人,连走路都要人扶,在雪地里摔一下说不准就会要了她的命,更何况现在其余人都忙着救火,根本顾不及这边的事。

想到这里,谢梓清说干就干,提气从假山后猛跑出去。

春婆正等着几人的消息,余光忽然瞥见侧前方冲来抹黑影,她往旁跨出一步要躲,手臂却猛地一痛。

原本乖顺听话的男孩咬在她的胳膊上,死死下口,跟野兽一般。

“好啊,原来是你!”

春婆侧身使劲推开他,男孩力弱不敌她,轰然倒在地上。

这一耽误,黑影转眼冲到身前,伸出两臂,手掌砰然推上春婆的肩头,直接将人仰头推翻在地,哀呼一声。

“小米!”谢梓清迅速转头。

程米也早看见了跑出来的人,却没想到她居然敢一个人来,听她呼唤,连忙奔到她身前。

谢梓清也不废话,双臂抱起他就往外冲,冷风割耳,把谢梓清整张脸刺得通红,发丝乱飘。

眼看朱红大门近在眼前,他的心跳得快飞出来。

马上马上就可以了。

突然破风声响,霍地欺近。

紧接着重物砸上后背,像一把巨锤破开脊骨,剧痛之下,胸腔挤出口热息,带起浓重的血腥味。

谢梓清死咬住牙,脚步仅仅停滞一瞬,就继续向前奔去。

这时怀中的程米猛然喊道:“小心!”

谢梓清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背上又是一痛,像挨了狠狠一闷棍,直穿肺腑。

这具身体到底是女子,脆弱得承受不住接连两次击打。

双膝打颤发软,被疼痛折磨得不堪向前倒去,唇角温热,腥气翻滚,程米在耳边惊恐叫嚷,“姑姑!”

谢梓清拼着最后一丝神智,强撑着没有倒下。

双膝跪在雪地上,血气上涌,吐出那口闷在胸腔中的鲜血,齿关中逼出几字,充斥血腥味道,“小……米,快跑……”

他撒开手,把程米放下,手掌无力推着他离开,“跑……”

程米却不肯离开,紧抓住她的手,掌心冰凉,眼珠慌乱地在她唇边的血污处流转,双唇抖动,却连半个字都磕绊不出。

春婆悠哉悠哉自二人身后逼近,丢开掌心中的石块,轻嗤道:“居然是个女人?”

“这女的眼熟得很啊。”

就见赶去灭火的段叔此刻竟跟幽魂一般出现在春婆身旁。

他手持木棍,在掌心拍打,盯着女人的侧影,突然回忆起什么。

迅速转头,盯着脚边的男孩,垂首质问道:“崽子,你不是说你没跟她说什么吗?”

春婆恨恨一啐,“这孩子果然是个狼崽子,养都养不熟,居然反咬一口。”

她揉着被咬疼的手臂,走到男孩身旁,踩住他完好的手,“幸亏我长了个心眼,给老段打了个手势,叫他别真的去灭火。”

鞋履狠踩,辗转挤压男孩脆嫩的手掌,钻心的痛令他尖叫出声,跟把利剑似的划破夜空,凄厉不堪闻。

泪水刹那淌了满面,他脸色愈发苍白。

春婆冷眼注视,丝毫不留情,吐字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学乖了,没想到断了胳膊和腿都还想着要跑,你以为就凭她,就能救你出去了?”

男孩睁着被泪水糊住的双眼,艰难望向那边一动不动,仍在跪着的女人,分开唇,嗓子已经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娘……娘……”

一声一声全是肺腔中的气,哀戚地默默流泪,但神情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后悔之色。

“老段,把她们俩给我抓过来。”

春婆总算放过男孩,转头狠戾地盯着造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孩子们目睹这一幕,有的吓尿了裤子,瘫倒在雪地中,有的本以为就快得救了,现今绝望哭泣。

这时去后院救火的三个男人恰好也回来了,每个人都是一身的狼藉,脸被熏黑了半边,更别提身上的衣服。

阿大走近,一眼发现院中突然出现的女人,惊道:“这谁啊?哪来的!”

阿二阿三同样一脸惊讶。

春婆没理会三人,盯着段叔动作。

他伸出手一把扯住女人的头发,拖行向后,程米嘶吼着上前阻拦,张嘴就要咬人,却被段叔一脚踹开。

“阿大,把他抓起来!”段叔吩咐。

阿大得令,立刻上前,钳住还要再上前的程米。

程米毕竟年纪轻,根本不是成年人的对手,再如何反抗,也都被他制在方寸间,再动弹不得一下。

万千脆弱发丝拖着沉重的身体,谢梓清能清楚听见发丝根根断裂的声响,头皮针扎一般刺痛。

全身都痛极了,那种痛苦是谢梓清这一生都没有体会过的,仿佛已经站在了死亡的边缘。

只要再多一分,体内的灼烧再重一下,就要坠入无尽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怕程米害怕,即便痛得头皮发麻,他没都叫一声,生生忍了。

春婆眼看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抬起手,掌心朝上,对旁边的阿二阿三道:“刀。”

阿二阿三正不明所以地观望着情况,因他俩突然发现男孩和这个女人好像是一伙的。

闻言,阿二当即抽出腰间的刀,转过刀柄,递给春婆。

春婆掂量手中刀,木制的刀柄,褐色重,颜色不均,似是浸染了不少鲜血。

握实刀柄,熟练向下一劈。

呜一声,雪亮刀刃劈风破雪,声似万鬼同哭,尖锐刺耳,忍不住浑身发麻。

段叔把人摔到她跟前,“要快些,再耽搁,又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放心,老婆子我做事利落。”春婆活动手指,再度紧攥刀柄,刀尖直指地上女人的脖颈,仿佛她就是头引颈待戮的羔羊。

谢梓清的视线逐渐模糊,热气呼出来,很快就冷了。

头顶那柄刀寒光凛凛,刀刃摄出的白光闪过他的眼。

他闭上眼,就像是死亡前的宣告,再睁开,那刀已经以不可阻挡之势朝着自己劈来。

那么一刻,谢梓清忽然感觉时间在无限放慢,刀刃的寒光在眼瞳中一点点放大,身上好像也不痛了。

他听见有人在哭,哭得很大声,仔细听听,倒也不是程米的声音,比那更凄绝,撕心裂肺地哭。

他记起来,是那个男孩。

对了,还没问他叫什么,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办法跟他道谢了。

谢梓清认命地合上眼,耳畔突然炸开一声尖锐的,“姑姑!”声音带着血气。

再睁开眼,身前扑来个小小的身躯,双臂包裹住身躯,他被他死死压在身下,连挪动一下都不行。

刀势眨眼即至,谢梓清闭上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去死吧!”春婆厉呵。

眼看就要刀溅鲜血。

院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数十个蓝袍捕快鱼贯而入,打头的不是别人,就是上午见过的谢捕头。

春婆被这预料之外的变动震住,砍下的动作稍顿。

谢捕头观此情形,立刻重声道:“放下刀!”

段叔几个人眼看着那么些捕快找上门来,早慌得四散而逃,跟惊飞的鸟兽似的。

唯独春婆没逃,不仅不跑,还举刀再劈。

突然“嗖”一声,破羽铮铮,一线白影尖啸逼近,精准刺入春婆握刀的手掌。

精钢箭头穿骨而过,留下个指尖宽的血洞,她痛得“啊”一声,捂手哀嚎,手中刀锵锒坠落在地。

谢捕头利落收起连弩,递给身后的捕快,下令道:“快去抓逃跑的贼人。”

他自己几步奔至,一脚踹中哇哇大叫的春婆的胸口,她人立马就跟个破纸鸢似的倒入雪地中,被随即而至的捕快按住手脚。

谢捕头又转过身,连忙扶起地上的谢梓清,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迷迷糊糊间,谢梓清从嗡嗡作响的耳朵中分辨出他说的话,很想跟他说没事。

可视线愈发模糊不清,黑一阵,白一阵,跟着喉头一热,一口热血喷出,喷了眼前谢捕头满面。

“姑娘!”谢捕头觉出不对,万分着急,冲捕快喊道:“快叫个大夫来!”

一口血吐出来,谢梓清意识飘忽,几近断线,脑袋也不清楚了。

只觉得抱歉,不小心吐血吐到了他脸上,就颤巍巍伸出手想去擦他的脸。

正紧张吩咐的谢捕头忽感脸上的柔软,立刻垂眼看她,“坚持住,医师马上来了。”

谢梓清吞吐几字,含着血沫,“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脸……”

话说完,眼皮无力合住,像是累极了睡去般,身子都瘫软下来。

谢捕头急忙捞稳她,不顾身上狼藉抱起人往外跑。

程米慢半拍地反应,呢喃了声“姑姑”,追着那抹粉色而去。

然而谢捕头的脚步极快,转眼间程米就被他甩在身后。

他眼睁睁看着那抹荷色裙摆在夜空中摆动,好似村中摇曳的菖蒲,然后慢慢淡出视线。

“等等我……”程米瞳孔缩紧,伸出手想抓,却是徒劳无功。

“姑姑,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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