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侄俩回到村里,自然少不了村人的一番慰问,对此事心知肚明的大人们不会怪罪孩子的冒失,只会觉得他在外面受了委屈,能安全回家就好。
不过知晓这事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就几个帮忙出来寻人的村人清楚。
当初周燕如找人帮忙的时候,并未将此事讲得过于直白,让一切都有了余地。
江月蛾终于等回孙儿,忍不住湿了眼眶,她还是把这事怪罪在了自己的身上,恨当初自己就不该答应要替程米打听生母的下落。
谢梓清又好生安慰她好一番,江月蛾才终于止住泪,问他这几日的近况。
那时找人回村里递消息的时候,谢梓清特意嘱咐过,不要说的太明确,只道人找到了,但还需要在衙门走上一些流程。
故而村里无人知道程米是被拐子拐跑了,同样也就不知道谢梓清那生死一线的惊险历程,更别提后背受的两处伤。
挨了两下换来程米的信任,谢梓清自觉非常值,这样子就算无法把当初“程秀儿”毒打程米的记忆,从程米的脑海中消除掉。
最起码他想起来的时候,也同样会念起自己的好,以及为了找他,替他挨过的伤,甚至差点丢掉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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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边的堆雪被清扫干净,谢梓清搁下扫帚,擦着额头,呼出口热气。
院内院外的积雪都一扫而空,干净得像不曾来过一般,他又拾掇起院子里的杂物,一趟趟往外搬。
临近新岁,万事万物从头开始,总要先除去旧的,才能迎来新的,这样也能多些好运气。
屋里周燕如看见她在外头卖力干活,忍不住劝道:“秀儿,现在收拾还太早了,怪麻烦的,你快进屋来歇歇。”
现今两个人亲近起来,周燕如对待“程秀儿”就跟亲闺女一般,怕她累到磕到,任何重活累活都舍不得让她做。
当然谢梓清很喜欢她这样的转变,不过总不能天天歇着,受伤那几天把他骨头都快躺退化了,就抱着东西朝她笑道:“没事的娘,我早早收拾,总比到时候来不及的好。”
边说边退步转身,突然一头撞上什么,手中的杂物跟着掉了满地,他捂着生疼的脑袋,“哎呦!”
一记忍俊不禁的笑声入耳,朗润若鸣玉,谢梓清皱眉放下手。
冬日不算灿烂的阳光洒下,镀在身前男人的笑颜上,愈发清俊惹眼,好似阳光下端然直立的青竹。
“秀儿姑娘……”他先谢梓清一步,弯腰拾起地上的杂物,递还给她,莞尔道:“还是这么朝气蓬勃。”
谢梓清怔然,不及张口,另有一人从谢贡熙背后跳出,欢脱笑道:“秀儿姑娘,我也来了!”
接着双腿一紧,被什么给扑住了般,谢梓清一低头,对上男孩晶亮的眸子,“娘娘。”
谢贡熙和周长云今日都没着差服,穿的都是寻常衣服。
谢贡熙一身圆领松绿谰袍,更衬得他君子如玉,瑶环瑜珥。周长云着松黄衫袍,跟朵生机勃勃的小黄花似的,少年风华正茂。男孩也换了身衣服,遮住木做的胳膊和腿。
谢贡熙歉然笑道:“孩子吵着想见你,都快哭了,衙门里那几个最是宠他,就喊着我带他过来见你。”
“原来是这样啊。”谢梓清两手都是灰,没法摸男孩的头,就冲男孩笑笑,又抬起头看着对面两人,“真是麻烦你们了,还特地跑过来。”
那头周燕如早就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向陌生的三人。
倚着门,问道:“秀儿,是谁来了?”
谢梓清回首,大大方方介绍,“娘,是衙门里认识的朋友,过来做客的。”
“哦,那快请人进来坐坐。”
谢梓清转回头,笑迎道:“走吧,进屋。”
谢贡熙略略颔首,拾步往里走,周长云背手晃晃悠悠缀在他身后,路过谢梓清跟前时,倏然凑近脑袋,手掌挡嘴,飞快道:“他骗你的,是他自己想来的。”
说完,立马快步跟了上去,趁隙回首冲谢梓清眨了眨眼,狡黠之意顿生。
谢梓清失笑摇摇头,跟男孩一道朝屋里走去。
这时院门外走来个小小的身影,盯着女人的背影和她旁边的男孩,神色一瞬阴沉下来,手掌握紧成拳,一把丢开手中的菖蒲花束,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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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这些是我们带来的礼物。”周长云把大老远拎来的东西,一一搁在桌上,“有草鱼,还有糕饼,饴糖……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些。”
大大小小的东西堆满了整张桌子,自交完粮之后,村里过得日益清苦,有碗稀粥喝已算不错,哪还能吃得上这些好东西。
就算是李云英还在的时候,也从没有过这种待遇。
周燕如略收了收被惊掉的下巴,磕绊道:“我、我去烧点热水。”
“娘,我去吧。”谢梓清洗好手,进屋来恰好听见这句话,忙不迭转身就要出去。
“不用了。”谢贡熙温声喊住她,“不劳烦了,我们坐一坐就走。”
周燕如点点头,局促地搓搓手指,踌躇之下,还是站起身,对门口的“程秀儿”说:“你跟他们聊吧,娘出去走走。”
谢梓清心知她这是为了给自己说话的空间,就也没拒绝,道了声“路上小心”,送她走了。
再进屋,就听周长云抱怨道:“秀儿姑娘说话当真不算数。”
谢梓清“啊”了声,落座在他们对面,“这话从哪儿说起?”
“不是说好来看望孩子的吗?”周长云掐掐身旁男孩的脸,幽怨道:“孩子想你想的不行。”
谢贡熙开口替“程秀儿”说话,道:“秀儿姑娘家中事多,难免没有时间。”又转过来对谢梓清说:“其实我们也没什么事,除了让孩子来看看,还有就是名字的事。”
谢梓清点点头,好奇道:“名字起好了吗?叫个什么?”
谢贡熙弯过双唇,把头一摇,“其实还没想好,不过我草拟了几个,说给你听听,我们好商量商量。”
“好啊。”
名字是大事,毕竟要叫一辈子呢,像小男主那样的名字,一听就不上心,迟早有一天他也要给他改个名字。
谢梓清凑过脑袋,认真听他说的名字,周长云把一切看在眼中,侧头戳了戳男孩,等男孩看来,他就做口型道:“出去玩?”
男孩兴冲冲地点头,周长云轻手轻脚站起身,又把男孩抱起来。
那边两人聊得投入,竟半点没发现身旁已经少了两个人。
“就是这几个了,你觉得哪个好?”
谢梓清听完,觉得都差不多,他自己毕竟不知这些字中的典故,就反问道:“你的意思呢?”
“我觉得……”话音微顿,他说:“溪悠二字挺好。”
“那就这个吧!”既然他说不错,那就一定不错。
谢贡熙无奈点头,接着又蹙眉道:“不过这姓氏我还没定好,你怎么想?”他静静注视着跟前的女子,眸光专注。
谢梓清陷入深思,全然没注意他,兀自喃喃道:“姓氏……”
突然想到什么,眉间显出欣喜,好似只悦然的雀鸟,“他大概也能算是你我合力救下来的,不如就姓谢吧!”
谢贡熙恍然怔住,“……跟我姓吗?”
这么说好像也对,大家都姓谢,不分彼此,跟你也是跟我,这样对对方也都公平。
谢梓清重重点头,看他怔愣的神情,狐疑停顿道:“你……不喜欢?”
谢贡熙忙摆手摇头,“并非,挺好的,那就姓谢吧。”
重要的事解决完,谢贡熙又问起她身上的伤,谢梓清表示早好全了,完全不痛了。
如此,又闲聊几句,谢梓清才发现屋里只剩了他两人,就回头朝外望去,恰看见周长云跟男孩玩得不亦乐乎。
谢梓清站起身,冲外头喊了声,“我们定好名字了。”
男孩立刻踉跄扑了过来,谢梓清揉捏他红扑扑的小脸道:“以后你就叫谢溪悠了。”
送走几人,谢梓清正打算回院子的时候,忽然刮起阵风,卷着地上的东西吹到他脚边。
低头一看,发现那是菖蒲花。
“菖蒲……”他眉头揪紧,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突然一拍脑门,“糟了!”
接着慌手慌脚就往外头跑。
“姑姑,你喜欢菖蒲吗?”
“喜欢啊,不过现在花都谢了吧,要是开着做个香包还挺好的。”
谢梓清骤然想起昨日程米来家找他,就曾谈起过这个,不过当时这件事寥寥两句话就结束了,导致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直到看见地上开得正好的菖蒲花。
村里菖蒲何其多,夏季开花,雪青遍地,如鸢似蝶,可冬日大多早已枯死,哪会有开得如此的菖蒲花。
足以证明曾有谁来过,不是程米还能是谁。
他肯定是想来送花,可是到门前却瞧见了什么,导致他丢下花束离开。
不用多说,肯定是看见了谢贡熙三人,尤其那孩子,程米都说出谢溪悠和拐子是一伙的,足见他对谢溪悠的敌意。
谢梓清悲催地想,他这点刚建立起来的信任与好感,被谢贡熙几人这么无心一搅合,算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天杀的,这孩子心思实在太敏感了,想不到他问那话居然是为了要送花,还以为只是闲聊呢!
谢梓清只觉心焦身疲,养孩子实在不是个简单事,从前他以为只要对孩子无限好就行,现在看来还是得从根上解决好,得找个机会程米接到身边照顾。
只是谢梓清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如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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