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话音被一阵异响打断。
密集的拖沓声突兀响起，邢易猛地回头，斑驳的暗影中，一群丧尸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幽冷的绿光接二连三在周围亮起，却没有任何嘶吼，仅仅“嗬嗬”地注视着他们。
罗二意识到不对劲，这个平时唧唧呱呱的女孩子此刻尤其冷静，远超常人的视力在夜色中轻巧地穿行，越过一个个废弃的建筑物后，对着漆黑一片的街道尽头指了指。
那里有栋五十米高的酒店，无论是藏身还是周旋，都很合适。
这种时候每一秒的犹豫都是要命的事，几乎在罗二指向的瞬间，邢易立刻转身向她指向的建筑物跑去，穿过破碎的旋转门后迅速矮身，借着几个装饰柜的遮掩，两人向走廊深处掠去。
前脚刚离开大厅，门框被挤压的吱呀声紧接着在身后响起，伴着此起彼伏的磨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丧尸们在大厅里徘徊没一会儿，马上开始向他们的藏身处移动。
脚步声近在耳畔，邢易当机立断对罗二比了个转移的手势，自己则打开手电筒，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光线迅速吸引了所有丧尸的注意。
罗二趁此机会，险险避过划过眼前的利爪，鬼魅般绕到丧尸群侧后方，一手攀住墙面的装饰壁灯，三两下跃上五米多高的二层，站在连廊处回身看去。
邢易没有抬头，自顾关了光源。
摇曳的光束乍然消失，本该开始游荡的丧尸却仿佛没受影响，依旧朝着邢易所在的方向涌过来。
他默然无语，以一种人类不可能有的速度矮身横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能听到密集的□□击打声，和重物坠地的“扑通”声。
丧尸犹在前仆后继，邢易却不知什么时候翻身上了二楼，和罗二一起闪身躲进一扇防火门后，后背紧紧贴住墙面。
不知是失去了目标还是不知道怎样上二楼，“沙沙”声停在一楼，在空旷的大厅中一圈圈回荡。
“被屏蔽了。”邢易摆弄两下失去作用的对讲机，确认了现状后马上放弃联络，转而抽出把匕首，“做好准备，有人在盯着咱们。”
他的话音在不大的房间里显得很寂寥。
罗二没什么反应，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泛着同样幽暗的绿光，夜狼似的一眨不眨专注地盯着他，紧绷着的身体野兽般缓缓低伏下去。
“这时候就别玩了，”邢易一巴掌扇在她后脑勺上，打断准备进攻的架势，“保存实力，这才刚刚开始。”
“……你真没劲。”
难得的恶作剧失败，罗二撇撇嘴直起身子。
他们所在的地方像个设备间，没有窗户和吊顶，唯一的通道就是那扇钢质门。只不过原本宽大的通风管道已经断成了几截掉在地上，露出通向外面的风口。
罗二打量一下近三米的高度，双手扒住粗糙的混凝土墙面，几步轻松跃上了窄小的通气窗，向外一望。
这一眼看得她汗毛倒竖，连忙缩回脑袋，连滚带爬地跳回地面——
外面仿佛被一片黑色的海洋围绕，丧尸们前仆后继挤到一起，齐齐仰着头，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暗光。
怕不是全城的丧尸都过来了！
邢易一秒都没犹豫，立即开始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楼梯处已经传来动静了，除非这帮丧尸一夜之间进化出嗅觉，不然这闻着味儿追过来的诡异情况根本无法解释。
今天带上罗二只是一时兴起，除非幕后之人连兄妹偶然的争吵也能算到，不然不会在罗二身上动什么手脚。
那问题就是出在自己身上了。
这次为了带零件方便，特意在包里多备了个袋子，可除此之外，他的随身物品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丧尸的低吼声在一墙之隔外接连响起，伴随着第一声拍打的闷响，所有丧尸得了指令般堆到墙角，一座黑色的尸山越堆越高，眨眼之间已经到了二层，开始徒手扣挖坚硬的墙体。
锋利的指甲与墙内的钢筋摩擦，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尖音，随后挖一点就猛撞几下，很快，不厚的墙体已经隐约透出外面的月光！
而大厅的丧尸已经到了门外！
“哐哐哐——”
邢易一把按住惶恐不安的罗二，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般，顺着一路上的细节反推回去：采买的零件全部仔细检查过，和之前买过的没有不同；来的路上以及出门之前一切正常；至于昨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房间里，张连星又带回不少新鲜晶核，他原本打算趁此机会——
等等。
晶核!
带回来的那批晶核里，有颗水系的能量比较特别，他昨天试探着用了一点，觉得现有设备不够用才想到要采买。
莫非是晶核有问题？
——可是为什么今天才发作？
不等他多想，丧尸们的爪子已经透过层层钢筋伸进了墙内，张牙舞爪地四处摸索，几只身手灵活的已经攀上了窗口，枯瘦的手指抓在铁质栏杆上不停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接着，伴随着门口撞击的声音，金属变形的吱呀声极刺耳地响起，更多丧尸受到鼓励般越聚越多，厚重的防盗门在它们的衬托下单薄得似纸片，马上就要碎裂！
再怎么身手敏捷，也难以在这种密度的丧尸中逃生。
路全被堵死，没有信号，又是漆黑如墨的夜晚，他们生还的概率十分渺茫，寄希望于门锁的坚固程度更是无稽。
撞击声越来越大，锁眼发出零件松散的叮当声，罗二反而安静下来，静静等待下一步指令。
脆弱的铁皮门终于被冲破，丧尸如潮水般涌进房间，伴随着成片的嘶吼声，将不大的房间迅速填满。
丧尸两三步冲过来，枯枝似的手指铺天盖地，已经触到邢易的头顶时，他轻轻握了握匕首。
“唰！”
利器破空的声音传来，寒光一闪，将那截手臂利落斩断后深深扎进地面，邢易即将出手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炽红的火舌张狂地自窗外涌入，铁质的栏杆分分钟融成了水，一只莹白的小臂从那里伸进来，搭住窗口的边缘：“退后！”
下一秒，坚硬的墙体豆腐般被切成了整整齐齐的几块，扑簌簌落下来。
势犹不停，门口的丧尸齐齐脑袋分家，抽搐着瘫软在地。
“谈姐，阿烛哥！”罗二惊呼。
邢易咳嗽着扑开眼前浓重的灰尘，隐约看到两道有些虚幻的身影定定站在眼前。
他被张连星阴恻恻的眼神看得发毛，但又有些心软，无奈地将匕首归鞘别到腰间，不顾阿烛探究的眼神，几步上前，在她头上用力揉了两把：“吓坏了吧？我没事，没事啊。”
张连星眼神一闪，捏着指节没有动作。
罗二看他们一个比一个沉默，还来不及问什么，突然听到楼上传来连串的呼救声。
“勇士，楼下的哥哥姐姐们！楼上还有人！”
“救救我，我愿意给你们当牛做马！”
“我也是我也是，看看孩子吧！”
此起彼伏地，粗略一听还真不少人。
刚才只是清理了一小片丧尸，剩下的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离开，如果放任这帮人留在这里实在不安全，可他们只有四个人，将楼上十来号人全部转移也不现实。
“先不急着救，”邢易突然出声道，“如果我离开这里，丧尸们应该就会跟着离开。”
电光石火间，张连星猛地抬头：“几成把握？”
邢易其实也拿不准，将半截还扎在地面的匕首踢起、凌空接住，递还给张连星：“零或一百。”
张连星常用的这柄短刃，和刚才邢易别回腰间的那柄分明一模一样。
阿烛看得清清楚楚，被那寒刃刺得眼睛生疼。
丧尸们毕竟没有思维，这会儿又摇摇晃晃围了上来，可明显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癫狂了。
“罗二，你和阿烛往东，我和邢易往西，咱们试试。”张连星拍板道。
有外人在，罗二不方便化爪，邢易没来得及用的匕首落到她手里，被抡得快要冒火，刚从一只脑袋里拔出来，马上又戳进另一只的眼睛里。
阿烛抽空为罗二提供火力支援，短短几分钟清出一条路来。
果不其然，的确有些丧尸追着火光而去，可大部分居然还是缀在静默无声且没有光线的两人身后。
张连星不由冷笑一声。
邢易没有直说，但他能想到的原因，张连星自然也能想到——敢情担心了大半夜，对方的险境根本是因自己而起。
要达成这样的结果，那个人需要算到C城给她发布任务，要保证她接取，要保证中途一时兴起去那个店铺兑换晶核，要保证她能挑中那颗有问题的，还要保证带回来以后邢易用掉。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心计，又需要多了解她，才能一步步全按计划落实。
——亦或者，那人就在身边，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随时可以机动调整。
她深吸口气，在如墨的夜色中远远对着另外两人的方向招了招手。
躲在楼上的人们，眼睁睁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经历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夜晚。
“妈妈，丧尸们好像积木啊，一块一块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从未见过的景象，拽住母亲的衣角拉了拉，“啊，全倒了！”
女人抹了把冷汗，伸手去捂女儿的眼睛：“……对，倒了，咱们不看了。”
刚把手搭在孩子的眼睛上，下一秒，火光冲天而起，原本如潮的丧尸群瞬间化为一片火海，诡异的烤肉味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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