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不是说要给人家当牛马吗，去啊。”
“你不也说了？走啊咱们一起。”
“你先去。”
“你先。”
楼上众人互相推脱一阵，竟然谁也没敢下楼——
其实这几人大可以转身就走，但还是留下来大费周章将丧尸群清场了，为的不过是方便他们撤离。
虽说心中感激，可大伙也确实心里发虚：是救命恩人没错，但是感觉打起架来比丧尸恐怖得多，更像几位活阎王。
却没想到，几位好心人同样没有开口的意思，刚才率先动手的女孩子已经转身要走。
“……等等！”
弥漫着烟尘的楼道里冲出个年轻人，怀里还抱着个大家伙，一颠一颠地追过来，满地的灰尘随着他的脚步飘了一路。
“我叫潘峰，这个……”潘峰把怀里半米大的海螺放到地上，深深缓了两口气，直起身子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前几天捡到的。它能治点小伤，虽然你们可能不太需要，但我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
这海螺似乎听得懂话，顿时不再装死，探出触角慢慢蹭到潘峰身边，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
潘峰狠狠心，把它拽下来放回地上。
邢易看了看这结结实实的大块头，想到什么般瞄了张连星一眼。
刚巧阿烛也留意着这边，见她机械性地一下下摸着海螺不说话，走过来挡住她摸摸索索的动作，短刀在手里起落几下，将壳上几处锋利的破损削去，打磨平整。
邢易嘴角一抽，眼不见心不烦地收回视线：“那我们就——”
张连星回神，拍拍还在往潘峰的方向爬过去的大海螺，收回了手：“……举手之劳，不用谢。它和你有缘，不要轻易送走。”
说话的功夫，楼上的人终于放下戒备下楼，十分热情地簇拥过来。
“你们该不会就是乱码队吧！”刚才还想“当牛做马”的老李越看越觉得像，见他们还算好说话，壮着胆子搭话道，“我知道你们，唯一一支没有失败记录的队伍！”
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也有人认出来，张连星回头对云里雾里的邢易和罗二解释了几句。
末世混乱而不讲道理。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率成了评判一个队伍最基本也最重要的标准，“没有失败记录”所代表的安全感，是多大的名气都取代不了的。
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他们的眼神更热切了。
张连星一直以来只关注晶核，确实没留意过失败记录，被这样提起来才后知后觉有点高调。
脸上却看不出情绪，勾着唇角摆摆手：“还好，我们会继续努力。”
“已经是百分之百了，还要怎么努力，”罗二小声吐槽，“抢别人的任务吗。”
邢易：“给你话多的。”
回去的路上，张连星恢复了平时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还能顺着罗二的玩笑调侃几句，可阿烛皱皱眉，看着她依然捏着的指节和微微放大的瞳孔，敏锐地察觉不对——
隐藏在兄妹表象下的、某些不能对外人道的联系，导致这次遇袭对张连星的影响远比想象中大。
也许确实如罗一所说，邢易的存在对于她来说足够特别，特别到能让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冲动起来，直到现在还没有脱离高度警戒的状态。
像结冰河面下的巨浪，摧枯拉朽，面上却安静不露分毫。
阿烛垂眼，眸光掩进睫毛的阴影里，抿着唇没有说话。
其实除去初遇的时候，就连邢易也是头一次见她情绪波动这么大，又赶上险些出事的是自己，抓耳挠腮半天，慌不择路咧开一口白牙：“哈哈哈没看出来这么关心你哥我呢，你小子。”
阿烛、罗二：“……”
张连星黑眼珠一转，微微笑了：“哥，我不是小子。”
邢易：“……”
平时都是邢易管着张连星多一些，难得吃瘪，任凭自己使劲浑身解数，张连星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唇角勾起的弧度都不带变的。
罗二怜悯地投去一瞥。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牛皮吹上了天，大言不惭说自己从来不哄，现在这副笨得好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邢易挣扎好半天还是败下阵来，也顾不得面子了，拼命眼神暗示其余两人：不管谁都好，救一救啊！
真要保持这种状态到家，他凶多吉少！
“九谈。”
一片尴尬的寂静中，阿烛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轻柔但不容置疑地一点点将已经泛白的指节掰开：“买回来的食材还没处理，想想待会儿吃什么。”
靠谱，兄弟！
邢易心中竖起两个大拇哥。
张连星的瞳孔微颤，随后微微放大，像头观察猎物的猛兽，沉静地锁住他。
“你觉得，”她的语调比平时慢许多，配合地松了手任由他握着，出口的话温和如常，却隐隐裹挟着寒意，“我不去触军团的霉头，他们却追到眼前为难，打的是什么主意。”
阿烛迎着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军团行动，按理说不会特意通知其他分队，郝苏却能察觉一队的动向并且违规向你透露，军团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她认为不妥的事，未必是针对你。”
“未必刻意针对，但一定还在时刻关注，对吗？”
“关注也分目的，下驱逐令的和今天埋伏的，也许不是同一批人。况且丧尸潮非人力可以控制，至少军团没有这种本事。”
“军团没有，那领主呢？”
张连星沉静地注视他，眼底闪着奇异的暗光：“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可不论哪批人，他们怎么会越过我盯上邢易，又是怎样一路追到这里的？”
一字一句，就差直接问阿烛“是不是你”了。
出门后，阿烛的一系列行动都没什么问题，在她之前，罗一也一直和他呆在一块，按理说不会有行动的时间。
可照这人的本事，也不能按理说。
罗二有心缓和下气氛，却被这火药味呛得不敢吱声，磨蹭着往邢易的方向挪了挪。
阿烛将对方眼底的怀疑读得清清楚楚，停下脚步沉默片刻，松开一只手，按住自己左腕的金属环。
“咔。”
清脆的卡扣声响起，他将流动的金属一推，承载他一半异能的手环穿过两人交握的手，轻轻贴上她的皮肤。
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大气不敢喘的两人却猛地倒吸口凉气，同时面色古怪地看了阿烛一眼。
为了防止一些突发状况，许多异能者会将一部分精神力与长效能源绑定，作为维持异能稳定的辅助手段。相应的，沾染了核心精神力的绑定物，势必会成为异能者的软肋。
素色的金属温度丰沛，极精纯的火系异能翻涌缠绕，很明显是阿烛的绑定物。
只是这东西交出去，就相当于交出一半的异能控制权，从此以后不论做什么都有了牵制。
邢易清了清嗓，准备打断眼下越来越奇怪的氛围，冷不丁被罗二猛地拽了一下胳膊，衣袖险些被扯断。
他瞪大眼睛看向罗二，小姑娘却一脸严肃冲他摇摇头。
因为俞勉的缘故，张连星特意了解过异能相关的仪器，因此对这些还算熟悉。同时也清楚，无论什么时候，交付弱点都是件要命的事。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他的动机，他一切行为的源头，突然转变的态度和某些时刻的欲言又止，片刻后微微皱起眉：“我要的是就事论事。”
不需要用这种近乎自伤的方式自证。
“不是我。”阿烛托住那只冰凉的手，连带自己的绑定物一起包在掌心，“一切没有调查清楚，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但这样至少可以让你稍微放心。”
张连星活了上千年，什么套路没见过，凝视他半晌，准备自己动手把它解下来。
“……别！”
阿烛迅速阻止她的动作，破罐子破摔道：“想我怎么证明都行，拿去扔着玩都无所谓，但你不能……因为这种没影的事疏远我。”
听到这里，罗二的眼神顿时清澈了。
她眯起眼睛，从头到脚把阿烛端详一遍，满意地暗自点头，一只手紧紧捂着疯狂上扬的嘴角，另一只手抓着邢易的衣袖狂摇，质量还不错的外套在高速摩擦下眼看着就要开线报废。
邢易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拽着自己的衣服勉强维持住理智，张开手掌按住蹦跶个没完的罗二，静观其变。
张连星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察觉到手上传来细细的颤动，才敛下目光：“你想多了。只是当下情况不明……”
“怀疑也不可以。”阿烛将她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垂着脑袋，放软的声调好似带了天大的委屈，“我会证明的。”
“……”
见他坚持，张连星也不再推辞，手环随即自己调整了大小，轻巧地贴上手腕。
也许受主人异能的影响，刚一戴上，一股暖流从皮肤相贴处慢慢淌过全身，无声将随雪而来的寒意驱散了些。
她缓缓呼出口气，过载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晃晃手腕：“如果后悔了，随时找我取。”
阿烛的嘴角刚弯起一半，又被这句煞风景的话噎了一下，将她一路上的异状咽回肚子里，闹心地别过头。
“邢哥，他们是不是有点暧昧了？”罗二再也忍不住，凑到邢易耳边用气音八卦，“烛佬看起来好像小狗哦。”
什么玩意儿？
邢易嘴角高速抽搐，一时不知道该吐槽称呼还是这离谱的形容，后槽牙都快咬崩了：“罗二，少看点狗血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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