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一场大雪盖住了满地落叶。
银装素裹中，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在溪边。
清澈的溪水映照出少女十一二岁的面容。面如桃花，稚气未脱，眉眼间灵动娇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左脸脸颊横着三道血痕。
月珑碰了碰伤口，“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气。
她捧起一掬清水，冲了下伤处，再往水中望去时，倒影中多了一人。
她惊喜地站起转身，“苏初景！”
苏初景含笑回望着她，却在看到她脸上伤痕时，嘴角的弧度有一瞬间的僵硬。
“怎么受伤了？”
苏初景眉头微蹙，小心翼翼地抚着她伤口周围的皮肤，眼里话里皆是关心。
“有个魔族追着两只幼妖到了山上，我和他打了一架，把他打跑了。”
提起这个，月珑神情愤愤，其中却又不乏骄傲。
她一边比划，一边向苏初景讲述打斗过程，期间，苏初景始终专注地聆听。
他喜欢月珑向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随着妖丹的修复，月珑的识海正不快不慢地恢复着。
外界与识海中岁月更迭速度不一，每每他进入月珑的识海，识海内已过去数月或几年。于苏初景而言，他们不过分别一日，可月珑的记忆却过去甚久。
只有在听月珑讲述生活的点滴，才能弥补上这些他错过的时间，让他能够参与进她过去的人生。
等月珑近乎亢奋地说完，苏初景弯下腰，帮她处理伤口残余的魔气。
月珑展颜向他道了谢，忽想起什么，喜滋滋道：“今天我救的那两个孩子，他们很可爱呢！我看他们无处可去，就留他们在山上了，他们这么小，我可得好好照顾他们才是。”
苏初景恍若未闻，没有应声，只是笑意淡了些许。
这是一个开端。
从今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月珑的心里，成为她的牵挂，而他，即便能够在她心里留下一点点印记，也不过是众多牵挂中的一个。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就忍不住揪在一起，难受得几度窒息。
月珑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
她欢欣雀跃，牵起苏初景的手，就往山上走，“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她心心念念地想把苏初景介绍给那两个孩子认识，可天不遂人愿。
就如苏初景第一次来到她识海时一样，他们无论走多久，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月珑觉得奇怪，尝试感受周围，并没有其他力量干扰，可走了足足有半日，天色都暗了下来，他们还没走出去。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苏初景沉默许久，缓缓道：“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世间只有你能看见我。”
那些存在于月珑记忆中的人，和苏初景不曾见过面，他们一旦相遇，月珑将记忆错乱，识海崩溃。
听着苏初景轻描淡写地道出这惊人之语，月珑却神色未变，好似早有准备。
她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呢？
每一次见面，苏初景出现得突然，消失得更加突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分明掉进了灵泉之中，可当她下水去找时，却没有找到他。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一点气息都没留下，就像不存在这个世间过。
只是，她今日才知道，原来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月珑垂着脑袋，沉默不语，苏初景也安静，他知道，她现在心中定有很多疑问。
好半天，月珑仰起了脸。
她问：“那你会不会寂寞？”
这些年来，她都独自待在山上，偶有人经过，却也是匆匆离开。她最是了解独自一人时有多么孤单，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和苏初景的每一次相遇，她都会珍视无比。
现在，山上多了两个小妖，她有了小伙伴，可苏初景呢？
他在这个世界中，没有其他选择，能够交流的对象只有她。
红棕色的眸子里，苏初景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没想到，月珑想要问的竟是这个。
“不会。”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而后深深地望着月珑，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能看得见我，这就够了。”
月珑不知道他这话是出于安慰还是真心。
思索片刻后，她下定了决心，承诺道：“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苏初景怔了片刻，望着月珑，目光深幽：“当真？”
月珑不假思索：“自然当真！”
苏初景轻笑一声，伸出右手小拇指，“以凡界的习俗，许诺时要拉钩，若是反悔，今后将要……”
没等苏初景说完，月珑就主动勾上了他的手指。
她坚定道：“我不会反悔。”
感受到小拇指传来的暖意，苏初景笑意漫至眼底，“好，我信你。”
*
时光荏苒，珠流璧转。
窗外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劈下，轰隆隆的巨响惊醒入梦之人。
苏初景醒来时，发现自己保持着半坐半卧的姿势。
他的胸膛上盖着一本戏本，这是当下最时兴的戏本，是他上回下山时，特意搜罗来的。
他想，月珑应该会喜欢这个故事。
听着外面雷雨交加，他收起话本，施了个避雨咒，一如过去三年的每一个夜晚，前往禁地。
禁地受着结界保护，雷雨影响不到里面。
月珑和三年前一样，仍泡在药池内，只是相较从前，她的脸色有了血色，唇瓣也恢复了红润。
经过三年的相处，虞云已经放下了对苏初景的恐惧，见苏初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月珑，他欢快道：“姐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随时都有可能醒。”
苏初景眸光闪烁，眨眼的功夫，情绪已匿于眸间。
他沉默地让虞水放他进入月珑的识海。
灵泉边，阳光照耀着少女窈窕身姿，是他熟知的那个月珑。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刚要开口唤她，却见她轻轻脱去了外层的衣裳。
肩膀与手臂白嫩的肌肤毫无遮挡地裸露在外，乍然闯入苏初景的眼中。
苏初景身形一顿，呼吸倏然凝滞。
月珑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继续解衣，不过瞬息，身上已不着寸缕。
“月珑！”
听见自己的名字，月珑盈盈转身，一声“苏初景”已到嘴边，却被迎头罩来的外衣给憋了回去。
等她扒下脑袋上的衣服，苏初景已然背过身去。
苏初景闭着双眼，尽量保持冷静地说道：“你先穿上衣服。”
“为什么？”身后传来月珑的声音。
“男女授受不亲……”
月珑似听到了玩笑话，清脆的笑声不止。
随着娇笑声愈发接近，苏初景感受到耳边传来月珑的呼吸声，下一刻，他听见月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们都同住多久了，你现在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
同住？
苏初景震惊地睁开双眼。
当明光照入眼睛，他意识到不妥，然而月珑已再度出现在他的双眸。
她披着他的外衣，宽松到拖地，锁骨以下若隐若现，让人望之便心生遐想。
月珑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怎么，失望了？想看我不穿的样子吗？”
她的话语太过露骨，饶是苏初景，也再保持不了平日的云淡风轻。
他不知月珑为何突然如此，只能撇开脸，不去瞧她，以维持最后的理智。
月珑却不依不饶。
她一双白莹莹的双臂，像藤蔓一般，缠上了他的脖子。
“躲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苏初景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半晌，他忍住体内燥意，茫然道：“喜欢？”
月珑松开一只手，一下一下，戳着苏初景的胸膛。“自然是喜欢，否则你为何日日来见我？你好好想想，你情绪的异样是因何而起？你一个最怕麻烦的人，为何留着那两个随时会告发你的小家伙？还有……”
月珑的指尖微顿，看向苏初景的眼神充满诱惑，“你现在为何会心跳不止？”
苏初景错愕地望着月珑，有些无所适从。
在他走神的功夫，月珑再度缠了上来，他像是被下了咒一般，动弹不得。
他任由她重新点燃他的燥意，并经由她那娇小的手，为他解放。
一如十四岁生辰的烟花，火光凝结，最终浴火重生。
苏初景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垂眸看向怀中的姑娘，这时，一道白光自他眼前闪过，紧接着，一声巨响响彻天际。
一个激灵，苏初景自梦中惊醒。
屋外，雷雨未歇，雨水“啪啪哒哒”地砸到屋檐上。
苏初景望着屋顶，兀自出神。
一炷香后，心跳归于平静，他缓缓起身，换了一套衣裳后，去往禁地。
到达禁地外，他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将梦中的旖旎抛之脑后，这才迈入结界。
临近药池，虞云兄妹的谈话声传来过来。
“这个长得好，甜又不酸，好吃！”
“嗯！好吃！”
短暂的静默后，是少女欢悦的声音：“真的好吃。”
苏初景脚步一顿，怔了怔，只一瞬，他就加快了脚步。
药池边，少女坐在虞云和虞水之间，小腿浸在药池里，手上则拿着颗果子。
许是因为果子实在好吃，她双眼弯弯，笑得开心极了。
虞云最先发现苏初景，回身朝他招了招手，“苏哥哥，姐姐她醒了！”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少女转过身，现出那张如盛夏绽放的花朵一般娇艳的笑脸。
“苏初景，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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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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