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汲掸干净身上的落叶,撇着嘴,摸了摸酸痛的两颊。
全程他都愤愤瞪着月珑,用眼神控诉她的蛮力。
二人打闹百余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月珑当即就感受到了他的不满。
她摊了摊手,无辜道:“不能怪我,谁叫你偷偷摸摸跟着我们。”
渠汲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月珑无视他的小表情,好奇问他:“说起来,你不是一直恨不得离仙门万里远,怎么跑这儿来了?”
渠汲撇头,又是重重一哼。
月珑见他如此不配合,搓了搓手,眯眼笑道:“你也知道,我吧,一向没什么耐心。既然好言相问你不肯说,那我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察觉到月珑笑容中的危险,渠汲浑身一抖,被她双拳支配的恐惧重上心头。
他立马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找茬的。”
月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渠汲吞咽口水,解释道:“你离开玉玄山后一直没回去,你山中的小妖担心你被修士抓走,天天嚷个不停,吵得我脑袋疼,所以我好心代他们来看看情况。”
月珑了解渠汲,他虽然成天咋咋呼呼,妄想胜过她,但他生性本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和他胡闹这许多年。
因为她的默许,渠汲常出入玉玄山,与山中的小妖们也多交好。
若是小妖央求他来探探情况,倒也不是没可能。
掂量过后,她对于渠汲的说辞信了几分,却仍有疑问:“往年我也常有离山数月的情况,怎的这回这般大惊小怪?”
“还不是因为你这次是来修仙宗门,谁知道你会不会被那些修士捉去?别说他们了,我在这儿守了大半个月,没看到你的影子,也以为你真的被抓了。我还想着再等几日,你还不出来的话,我就闯进去救你……”
渠汲一股脑说完,发现月珑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
他立刻住嘴,但为时已晚。
月珑用胳膊拱了拱他,“渠汲,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谁关心你啊!我只是怕你有个意外,你们玉玄山的那些小妖找我讨人,成天哭哭唧唧,烦人得很!”
渠汲偏过头,话语间满是不屑。
但他那妖冶的脸上,却生出了一抹不同寻常的红晕。
月珑见他脸红,欢快地拍了拍他的肩,“可以啊,渠汲!够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渠汲嘟嘟囔囔,象征性地扭了扭身子,却没真的甩开月珑的手。
苏初景一直默立在一侧,倾听他们对话。
见他们话说得差不多了,他的视线在月珑搭肩的手一扫而过,慢条斯理地开口:“原来这位公子是姐姐的朋友。”
“谁跟她是朋友!”渠汲高傲地反驳。
苏初景不置可否,回以一笑。
月珑向苏初景介绍:“渠汲是纯种红狐妖,与我相识有一百多年了。我来静相宗寻你师叔,便是他给的线索。我不显妖气,靠的也是他的狐毛……”
还没介绍完,渠汲忽然打断了她,把她拉到一边。
“你怎么会同这个小修士在一起?我还以为你被降了,还想着大发善心,英雄救丑一次。”
月珑念着他出于好心,暂且原谅了他的损话。
她简述了一番留在静相宗的经过,以及在静相宗的生活。
渠汲听完,张大了嘴,不可置信道:“你怎么那么容易上当!那些个修仙的哪会那么好心,你小心被锁到锁妖塔去!”
若自己面对的是不谙世事的小妖,月珑少不得一通教育,比如不可以偏概全,又或是不能对人有所偏见。
但她深知渠汲对仙门的排斥,这些话于他而言完全无用。
是以,她只悠悠道:“苏初景他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他不是凡人,还是没有修道?我告诉你,你这样轻易相信他,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月珑想象了一下,随后半玩笑半认真道:“若是他,被卖便被卖了吧。”
她说这话,完全是基于自己对苏初景的了解。她相信不懂得生气怨恨的苏初景,绝对不会加害于她。
若当真有那一日,那也是她识人不清,活该被卖。
渠汲愤然回过头,从头到脚审视苏初景。
他不理解,这人究竟给月珑灌了什么迷心智的药,竟得她这般信任?
一扭头,便见苏初景正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他们谈完话,只是他的目光,定在了月珑身上。
渠汲和月珑都不是背后说人的性子,即便提防着苏初景,将月珑拉到一边,他们交谈也没刻意放低声音。
渠汲猜想,他应当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似是察觉到渠汲的视线,苏初景视线挪移,和他四目相交。
苏初景莞尔点了点头,算作对视后友善的招呼。
他的神情与眸色间,没有一丝不满不快,就好像被渠汲明里暗里敌视的人不是他一样。
渠汲很快收回视线,对月珑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月珑蹙眉,“你去做什么?”
光是她一个人,就要苏初景够费心的了,再加上一个渠汲,岂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见她不同意,渠汲趁机道:“如果你不答应,那便随我回玉玄山去!”
说着,他拉住月珑的手,作势就要带她离开。
就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渠汲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渠汲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向苏初景望去,语气不善:“你要做什么?”
“一时心急,无意冒犯。”苏初景收回手,作揖致歉,“若渠汲公子不介意,在下很欢迎你与我们同行。”
渠汲望着眼前身量不如自己的少年,心情有些许复杂。
他是个直性子,人敬一尺,他还一丈,相比他的不善,苏初景待他以礼相待,只这一点,便让他讨厌不起来。
但偏偏苏初景是个修士,还是和月珑朝夕相处的修士,这让他不得不以小人之心揣度他。
“我不介意。”考虑再三后,渠汲定定道,“我们一起走。”
*
苏初景的家位于一县主街之上。
豪气的宅门,便利的位置,无一不彰显其家境富裕。
苏家正堂内,主座上一左一右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子大腹便便,面相富态,女子穿金戴银,一身华贵。
除了夫妻二人,左侧首座还有一名青年。
青年全身贵家公子装扮,却无富贵人家应有的姿态,他斜斜倚在座上,耷拉着双肩,脸色暗沉萎靡,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苏初景入堂后,颔首作礼:“初景见过父亲、母亲、兄长。”
虽然看见这三人时,月珑已猜到他们的身份,但亲耳听见苏初景这般称呼,她还是难免感到吃惊。
毕竟,这三人的样貌仪态,都和苏初景大相径庭。
而更令她吃惊的是,面对多年未见的儿子,苏家二老不曾表现出一丝激动。
苏重看着久别重逢的儿子,一开口便是指责:“入了仙门便忘记自己的根在哪儿了?我告诉你,你别想学其他人,进了仙门就断了红尘,我们在世一日,你就是我们苏家的人,你别想和我们撇清关系!”
苏母孙巧笑着打岔:“老爷,别这么严肃,景儿他是带着朋友回来的,别叫人看了笑话。”
苏初景的兄长苏显荣站了起来,走至苏初景面前,“初景,快同我们介绍介绍你的朋友。”
这话虽是对苏初景说的,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苏初景斜后方的月珑身上。
月珑对上他放肆的打量,恶心地打了个寒颤。
渠汲看在眼里,狠狠瞪着苏显荣,奈何对方专注地看着月珑,压根没有瞧见他眼中冒火。
他心下不爽,正要上前一步,却见苏初景不着痕迹地轻挪步伐,将月珑整个挡在身后。
“这二位是静相宗的师兄师姐,平日对我多有关照。尤其是月师姐,最是温柔良善,听闻我要下山,便好意陪我同来。”
一听月珑他们也是静相宗的修士,苏重等人的眼睛一亮。
凡间崇尚仙道,对修仙之人大多怀有崇敬之心。
“你怎么不早点说!”苏重责怪苏初景,而后对着月珑和渠汲,换了一副慈善面孔,“二位道君千里迢迢赶来为犬子庆生,想必也累了,快快来人,带二位道君去最好的客房休息,把好吃好喝的都备上!”
月珑本不想就这么离开。
只几句话的功夫,她已有感觉,苏初景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和谐,也有些理解了苏初景多年不回家的原因。
她担心苏初景这般纯良的性子,面对至亲之人,只能默默忍受委屈。
在她犹豫之时,苏初景侧首,朝她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担心自己。
月珑见此,也只好尊重他的意愿。
月珑和渠汲由一名家仆引路至客房。
路上,渠汲为了解苏初景为人,有意打探,便问那家仆:“看起来,苏初景和你们主子关系很生疏啊?”
家仆见二人仪表不凡,相貌出众,又听闻二人乃修仙之人,心头便生了讨好结交之意。
见渠汲主动问话,忙不迭回道:“小公子七岁便上山入道,自那之后,今日是头一回回府。说起来,小的也是第一次见小公子呢。”
“第一次?”渠汲瞧他四十岁上下,有些奇怪,“我还以为你是这家里的老仆呢。”
“公子好眼力,小的的确算是老仆。主子刚发家时,小的是第一批入苏家的,而那时正巧是在小公子拜入仙门之后。因为这,街坊邻里都说,是因为小公子得了仙缘,才为苏家引了好运。”
家仆一八卦起来,话便如洪水泄堤,止不住了。
“我们这小县,几百年都寻不得我们小公子这样的人物。小公子的事迹传出去之后,上头也注意到了苏家,我们这儿有这样一句老话,‘近仙者,厚积运’。县里的贵人们为了沾一沾仙气,知晓苏家要做生意后,便纷纷出手帮扶,这不,苏家一下子就壮大起来了。只是贵人们出了钱,却常年见不得小公子真容,日子一长,难免会怀疑真假。所以,老爷夫人年年都会送好多封信到静相宗,这盼了好几年,今儿终于是把小公子盼回来了。”
听得家仆所言,月珑沉默了。
从这家仆的言语中,她是一点儿都没听出苏初景家人对他的想念,听起来反倒像是想要利用苏初景仙家弟子的身份,为苏家谋利……
另一边,苏显荣见了月珑后就魂不守舍。
月珑离开后,他也紧随其后离堂,遥遥望着月珑的身影,叫来心腹仆从,低声吩咐:“去给我寻那个药来。”
仆从心领神会,立即离府办事。
而正堂内,气氛十分严肃。
苏重紧紧盯着苏初景,用力一拍桌子,厉斥道:“逆子!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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