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跟在司徒衍身后进了房间,将门关上,后背紧紧贴着关紧的房门不敢再动一步。司徒衍则对陆铭的行为视若无睹,只是信步走到桌前坐下。捏起茶壶柄沏了杯茶,倒满后,推至身边一空位前,示意陆铭坐,然后又取出一个茶杯给自己沏了杯茶。茶叶乘着水流的余力,在杯中打着旋儿,已入秋的天气确实还是凉的。白雾自茶水中溢出,横亘在二人中间,让二人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雾气时而浓时而淡,二人互相试探的目光在雾气中模糊不清,可不多时又汇集在一起,相遇的一瞬间二人又顿觉尴尬,迅速偏开了眼。
“咳咳,坐吧。”司徒衍微微清了清嗓子,缓解因尴尬而变得紧绷的嗓子。
陆铭向地上看了看,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若对方真的想杀了自己,一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自己必不会还好好站在这儿。与其畏畏缩缩、浪费时间不如快刀斩乱麻。
“司徒兄不必拐弯抹角,有什么事直说吧。”陆铭单刀直入道。
眼见对方如此实诚,司徒衍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想……试着,摸摸你。”这句话一出口司徒衍就觉得不太妥,这个“摸”说起来可大可小,可以是摸一摸小手,也可以是摸一摸脸,或者是……对方的那优美如石榴汁染红的嘴唇……
司徒衍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果然不出他所料,二人之间就陷入了沉默。陆铭耳朵隐藏在乌黑浓密的头发中,让司徒衍看不清他微微烧红的耳朵,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并不能或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司徒衍尴尬的笑了笑:“额,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种……摸。”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司徒衍就产生了一种带坏小孩子的负罪感,同时还感觉自己越描越黑。
陆铭伸出手揉了揉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想的是……哪种?”
司徒衍:不健康的那种。唉,真麻烦,我该怎么样不让软肋被他知晓,却让他愿意协助我呢?难,真难,恐怕不行。
“不是‘你想的哪种’,只是我……有些事现在还无法和你和盘托出而已。”说实话,之前虽与陆铭经过了高员外家的患难见真情,但要说司徒衍真的相信陆铭他们可能还不太行。在外流浪的这几年司徒衍遇到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在扮猪吃虎?
陆铭听了也并不生气,只是还是不好意思。为自己刚刚的想多了而害臊。陆铭知道了司徒衍的难处,高员外家一事让他知道除妖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况且那天在救司徒衍时自己并没有感到不适,这足以说明对方不是个坏人,特别是触及的那一瞬间,一股暖流流入脑中,但是这股平静的暖流下暗流涌动,仿佛在昭示着主人内心的迷茫不安。
陆铭右手攥拳搭在半包的右手上,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开口,许久后开口道:“不如你全告诉我吧,你不是除妖师么?消除一个人的记忆应该很简单吧?”说完陆铭还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闻言,司徒衍抬眼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陆铭,陆铭被这阵目光盯得非常不适,默默偏开自己的头。
司徒衍皱了皱眉,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把你的记忆消除很简单,消除你存在的痕迹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麻烦一点罢了。对我产生不了什么,可是对于你来说有多么残忍,你知道吗?见对方将脸偏开,司徒衍也明白了青年说出这句话有多么不容易。司徒衍突然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算了,管他是不是套中套,反正就算这次采坑就当我司徒衍倒了大霉,我也认了。
“我色盲。”司徒衍喝了口茶叶水道。
陆铭并不理解,这年头抓妖要求这么高吗?还需要不色盲。
“额……色盲对你的职业影响不大吧?”陆铭试探道。
“色盲这是保守的说法。”司徒衍补充道。
陆铭:“怎么说?”
“我的世界是黑白的。”司徒衍这一句是传念给陆铭的。从他表现来看,这给他带来的烦恼可不小。
陆铭:都是黑白世界了,这还保守说是色盲。这孔怕不是色盲,这是天生眼睛失去颜色吧。
“看你现在活的好好的,应该对你的日常影响不大啊,怎么现在想起和我说?”和我说也不行啊,我应该帮不了你。
“不,影响还是很大的。比如除妖师协会的任务都是以不同颜色的牌子来确定任务难度的。红色是危急,橙色是紧急,绿色是找草药,蓝色是水妖等等。我一色盲,叫我选这个和盲抽没有区别。既然是盲抽,抽完什么情况自己也不了解,干当然要干票大的。所以我接活都是只看奖金数目。既然是这样偶尔翻车也是常事啊。”司徒衍对这些自己一时的小想法记得清清楚楚,对着陆铭娓娓道来。
好似说漏了什么好玩的事,司徒衍眼睛亮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来--那群老家伙好像把我拉进黑名单了。不过问题不大,我还可以是‘王朝帅’、‘王潮涌’废一个名字换一个就是了。”
陆铭闻言,一脸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是司徒衍却仍然在继续。
“以前接了个赶蝶妖的活计,当时并不知道那蝶妖居然是通过撒不同色的花粉来对人下药,”司徒衍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只是笑了笑,“当时去了,他们全在讨论这个,我听了马上跑了。不然,到时候妖是赶走了,我的命也要离我远去了。”
“都说吃什么补什么,我吃了‘五彩莲子’也没用啊。”司徒衍恹恹道。语气是说不出的轻松,将那莲子说成了地里的白菜,要吃就采的感觉。
陆铭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人有市无价的东西被你说的好像贱卖的白菜一样,遇到了就采了吃了。
“那……你的意思是……”和我触碰有用?后面一句话其实早已呼之欲出,可是陆铭就是不敢或是说无法说出口。
“对,上次与梅妖大战时一不小心被她趁虚而入了。当时感觉有一股暖流滋润了心中那一片狼藉的世界,那个世界瞬间万物复苏。草地自阳光照射之处开始蔓延,爬过荒原,爬过断壁残垣,爬过心中波澜不惊的死水。霎时间,蝴蝶自草丛中飞起,乘着微风,掠过草地,穿过深林,来到湖边,轻轻拍了拍翅膀停泊在湖心中身着青衫、赤着白玉般的脚的温润青年的指尖上。二者接触的一瞬间,蝴蝶原本黑色的纹路如被金光点燃,金色一寸一寸爬满蝴蝶全身。蝴蝶不经意间抖了抖翅膀,金色细粉马上自燃,一个个金色小星星自蝴蝶翅膀掉落,美不胜收。那湖心的青年模样不俗,感知到我的窥探,回头一瞥,看清来人是我后勾了勾唇。你可知这时怎么一回事?”司徒衍回忆道。
陆铭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这也涉及了他的秘密,于是他回道:“家里有高人指点,说我活不了多久了,多外出走走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司徒衍本想打趣他一下,没有秘密没必要这样诅咒自己,但是原本已贱兮兮地勾起的嘴角又在他想到后面时马上压了回去。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说的不是开玩笑的呢?司徒衍的表情突然变得五味杂陈起来了。他知道死亡对于一个普通人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陆铭会有多难克服自己才能平淡地说出这个事实。
陆铭看见了司徒衍的微表情,只是乐观的笑了笑:“百密也能有一疏,万一是高人算错了呢?我可以悲观,但是生活传达给我的并不是只有悲观。我有爱我的家人,有爱我的弟弟,我还有很多很多。”说着说着,陆铭就用双手捂住了面庞,泪水一滴一滴砸在了手心,有自指缝间流出。
司徒衍只感觉自己真不是人,但是他此时也只能手足无措了。
但好在,陆铭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好了,来吧,我试试怎么样可以帮你,我的那种能力总是时好时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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