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颂今轻轻拉起宁卿的手腕,迎着秋浩歌的目光走上去,随手提起一把吉他颠了颠,“是比我的那把好。”
秋浩歌很绅士地朝他笑,“请。”
喻颂今搬了把凳子过来,两人并肩坐着,吉他横在身前。
喻颂今握住宁卿的手,他的掌心温热,骨节有力,两只手交叠着,宁卿的食指和拇指交叉十字,被带着很随意地扫了几次弦。
琴音发涩,听起来有些刺耳。
喻颂今松开手,让宁卿学着刚才的力道和姿势扫了几下,指尖跟琴弦一齐发颤。
宁卿不确定地问:“就这样?”
“嗯,就这样,一会儿你就跟着节奏扫。”
宁卿很忐忑,“节奏?什、什么节奏?”
喻颂今看着她,眼里含着笑意,好像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在宁卿记忆里,不管她多么努力,取得怎样的成绩,都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眼神。
这样肯定又信任的眼神。
“放轻松,就是玩玩嘛。”
在这样的眼神里,宁卿奇妙地平静下来,喻颂今开始按弦,宁卿几乎是凭着感觉,自由自在地拨弄琴弦,熟悉的旋律飘扬起来。
她整个身体都跟着律动起来,等她鼓起勇气看向台下,接受来自台下的声音,竟发现全场已经跟着他们唱了起来。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现场氛围尤其活跃,特别是坐在他们隔壁桌的,那位举着香槟的公子哥,直接唱破了音。
喻颂今就是有引领情绪的能力。
当他放下吉他时,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地看着台上,没有人注意到秋浩歌那险些撑不住的脸色。
宴会在傍晚结束,众人还哼着那首蓝莲花,走出城堡,穿过花海,喻颂今忽然对宁卿说:“之前在雪莱书店,你借过一本藏区植物图鉴,还记得么?”
宁卿不爱看字,有图她还能有兴趣一点,不过那一个下午也基本上是昏昏欲睡,发呆更多。
可她还真就记得有一种花,印在那本书的第一面,想忘记都难。
它那样矮小纤细,却长在四千米以上的高海拔,浑身布满刚毛,生在恶劣而贫瘠的地方,却有着让人叹为观止的缤纷色彩。
它的一生只开一次花。
书上印的是天蓝色的模样,也是宁卿喜欢的颜色。
“绿绒蒿,你一定有印象吧。”
宁卿点头,接着,她听见喻颂今说:“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就是蓝莲花。”
宁卿心头大震,那朵直击她心灵的花仿佛又出现在她眼前,喻颂今走过去,与它堪堪重合。
回去的时候,又是一列迈巴赫。
宁卿这回已经习惯了,面对那司机的黑色背影也再没什么不适,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她在心里思索着。
这一趟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确定了喻颂今的说法,要再找大治他们重组乐队肯定是没戏。
宁卿回到寝室,用电脑在网上发布了乐队成员招募的信息,如她猜测的一般,石沉大海,毕竟他们野鸡无名,哪那么多没脑子的热血青年肯跟着他们干这没影的事。
手里趁着几个子儿的二世祖倒是来了几位,可人家压根瞧不上这小小的真人秀节目,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看那样子都是要带领华语乐队走向世界的,实在不是喻颂今这种拔了毛的土鸡能高攀得起的。
离比赛海选还有两个月,喻颂今心态实在是好,而今乐队成员还是只有他一个,他也一点都不着急。
宁卿本来是不点外卖的,她生了个玻璃肠胃,沾点不干不净的东西,别人吃了都没事,她就能上吐下泻三天,故而寝室里的大型屯劵节目基本不带她。
不过自从知道喻颂今白天找了个送外卖的活,她也开始跟着陆上星和江雪一起翻起外卖来,喻颂今跑的地方多了,就大致知道他们学校附近哪些是制作后台干干净净的门店,哪些是烂菜根子满天飞的小作坊。
经他这么一排雷,简直是造福整个寝室,宁卿再也没吃坏过。
不过她最喜欢点的还是沙县小吃,每次去取外卖,她总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
说不准真的赶上喻颂今来送呢。
可她又不敢有太多期待。
她们寝室楼离大门口很近,短短一段路,她总是走得格外漫长,在看到电动车上的陌生身影后,暗自松一口气,却又隐隐有几分酸涩的失望。
“你又吃沙县?”
陆上星在看到宁卿数十顿如一顿的鸡蛋炒粉时,十二分的震惊,她可是追求顿顿都要吃不一样的,主打一个好奇心重,虽然也经常会踩雷。
宁卿笑而不语,随后带上耳机,打开电脑,把上次没看完的电影接着放。
“诶,之前也没见你喜欢看电影啊,《波西米亚狂想曲》,你还挺有品味的啊。”
宁卿被突然凑过来的陆上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遮住屏幕,却还是被她瞧了个正着。
“随便看的。”
宁卿随口敷衍,她也根本没什么看电影的习惯,只是这个电影和一个知名乐队相关,所以她才想找来看看。
“我可是资深电影迷,我推荐你一部,《死亡诗社》,真的特别好看!是我心里的榜首。”
江雪听了陆上星这话,笑道:“她跟谁都推荐这部,我光是听她说,都不知道是第几遍了。”
陆上星正要反驳,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她一接起来,张口就是宁卿和江雪一个字都听不懂的方言,她们就知道,这又是陆上星的母亲大人例行公事了。
陆上星的妈妈可是比姚安管的还严,连陆上星早上吃几个鸡蛋,她都要过问,至于成绩,更是密切关注。
陆家上下一致认为,陆上星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连‘上星’这个名字都是照着中医针灸穴位起的,而在前二十年里,陆上星也确实一直不负所望。
“连周末他们也要打电话过来,我真的是烦死。”陆上星无缝切换回标准普通话,每次一接完电话,她总是垂头丧气,不过她这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消几分钟就多云转晴。
继夏晓楠离开,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宁卿终于得知她直接退了寝,之后会陆陆续续地把东西搬走,她的东西也不算多,回来的几次都没跟其他人碰见。
她和江雪还有陆上星似乎都没了联系,即便在走廊里碰见也装作没看见,可唯独跟宁卿还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友好往来。
宁卿也没太在意,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抽空到雪莱书店,闲的时候就翻翻那些书,忙的时候就带专业书去自习。
那天,她低头背书,砖头厚的蓝皮书一下午翻看了半本,一抬头窗外已经黑天了,喻颂今走过来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连宁卿自己都没注意,她看见喻颂今便不自觉地笑了一下,随即兜里的手机跟着震了几下,她心跳得更快,仓促接完,喻颂今问她:“是姚奶奶打来的?”
宁卿点头,“她让我这周末回去一趟,我也确实好久没去看她,估计是想我了。”
“那我跟你一道回去吧。”
门外落叶纷纷,西风紧刮,喻颂今给书店上锁,热烈的枫叶衬得他萧瑟冷清,可他又回头朝宁卿粲然一笑,将这一切都融在秋意里。
他已经有很久没回过长青花园了。
姚奶奶听说喻颂今要过来,特别为他下了一碗云吞。
看着喻颂今吃,姚奶奶径自说:“小喻啊,我可是好久没见你了,自从你不在住在隔壁了,奶奶都觉得没趣了。”
喻颂今将嘴里的小云吞咽下,柔声道:“奶奶,我以后一定常来看你。”说着,他看了看宁卿,“她什么时候来,我就跟着她来。”
宁卿喝了口汤,险些被他这话呛住。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开口,倏忽间传来阵阵口琴声。
姚奶奶一边给他们夹菜,一边说:“小喻走了之后啊,那户又搬来一个,挺好相与的,还总爱吹口琴,吹得怪好。”
“对了,卿卿,我看见你们要组个什么...乐队,要不考虑考虑她?”
喻颂今听见姚奶奶这样说,还真的动了心思,这口琴调子轻松欢快,流畅连贯,可见那人乐感不错,至少吹口琴很熟练,便打算过去拜会一下。
却在见面的一刻,那念头又被活生生地浇灭了。
老房子里格局基本没变,和喻颂今他们住在这的时候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更加简洁干净,喻颂今和宁卿被姚奶奶引进来,伴着姚奶奶洪亮的嗓音。
“老贾啊,我进来了,我外孙女他们回来了,我领他们来见见你。”
老...老贾?
一听这称呼,喻颂今和宁卿就觉得不太对,接着口琴声中断,琴声的主人从内间走了出来,她腿脚似乎不太好,拖鞋在地上发出沙哑的趿拉声。
最要命的是,她头发花白,颈背稍弯,是个和姚奶奶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
宁卿不禁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姥姥。
让她加入乐队,参加节目?别的不提,就这身子骨能吃得消?
不料,姚奶奶分外肯定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分明在说。
对对,就是她!
“你们好啊,我叫贾云生。”
贾云生皮肤白皙松弛,深深的沟壑爬在她的脸上,可那出挑的五官还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看见她的人:这从前是个大美人。
她眼眸依然清澈动人,藏着不太自信的羞涩,但丰富的阅历又让她身上散发着成熟从容的气质,驱使着她挺直腰板,去争取她想要的。
即使她已经这个年纪,即使对面两个年轻人看向她的目光带着锋利的拒绝和不解,可她还是说。
“我虽然只掌握口琴的吹法,不过吉他我也会一点,虽然没什么机会接触,但我学的很快,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加入乐队?”
一阵空白,喻颂今终于艰难地开口,“那个...请问您高寿啊?”
贾云生微微笑着,整个人像飘过的云一样从容,“高寿谈不上,我今年刚刚五十九,还不到六十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