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颂今实在没办法同意,他绞尽脑汁地想一些婉辞来拒绝,不料贾云生一早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说:“没关系,我只是第一次问你,你不同意也很正常。”
闻言,宁卿和喻颂今皆是一怔,贾云生也不再看他们,只是默默回到里屋,继续吹她的口琴。
姚奶奶引他们出去,小声抱怨道:“真不知道你们想招什么样的队员,老贾这样的你们都不满意?她可是大学生诶。呵,你们可不知道,我们那时候的大学生有多值钱。”
两个小辈只好缩在后面沉默,姚奶奶揪住宁卿的手,继续念叨:“你姥姥我才勉强念了个中专,那时候哪有什么大学生啊,他们两口子那都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她老伴是退伍军官,就是走得早些,比你姥爷还早几年...他们要孩子也晚,她儿子跟你差不了几岁,诶对了,你知不知道老贾的儿子在哪念书。”
宁卿听的心不在焉,暗自道:我哪知道?
喻颂今先一句捧场:“在哪啊?”
“在国外的那个牛什么大学,好多有名的人都是那出来的,嘶...牛什么来着,哦对,牛顿!”
宁卿:“......”
那是牛津大学。
“人家可是念到博士了,我听老贾说他还没有交女朋友呢,等我到时候给你...”
宁卿还没反应过来,喻颂今就打断道:“奶奶,您是不是到时候去跳舞了?”
姚奶奶每天晚上都有出去跳交际舞的习惯,还有个长相端正的舞伴,一提这事,她就来精神,什么牛顿,什么博士的,都扔到了一边。
“哦对对对,我得回去换衣服呢,我前几天新在网上买了一件裙子,我换上你俩帮我看看好不好看。”
宁卿总觉得喻颂今嘴动掐断了什么话题,一时间没想出来,只好先陪着姥姥去换衣服。
从长青花园出来,宁卿脑子里贾云生的样子却还是挥之不去,那份时光沉淀出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足够让人难忘,还有那胸有成竹的从容,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直觉告诉宁卿,这个老太太一定不简单,可她实在已经年迈,只比姚奶奶小了五岁,别的不说,排练的时候声音那么大,要是真把老太太给针出个心脏病什么的,她那英国的博士儿子不得连夜飞过来跟他们打官司。
宁卿正想着,一转头就发现喻颂今跑到一家银行的玻璃窗前面,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一瞧,只见喻颂今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柜台的一个工作人员数钱。
“不是,你想钱想疯了?”宁卿直接开口。
喻颂今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唇边,见宁卿还要说话,就又轻轻贴了贴她的。
指尖微凉,带着指纹的粗糙。
一下...两下。
宁卿彻底闭嘴了,跟着喻颂今望向玻璃窗里,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收银员,大约三十岁左右,眼尾上挑,抬眸时有些下三白,看上去不太好惹。
只是那手实在漂亮,手指又细又长,像玉做的,动起来又那样灵活,将一厚摞红白相间的纸币拢在手里,指尖拨动出残影,毫不拖泥带水,又快又准。
此时银行里没什么人,只有她数钱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那声音简直比机器数的还清脆,仔细听来竟还有节律蕴含其中。
等她数完,喻颂今才开口,一字一句道:“我看上她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样的了?”
喻颂今身形一顿,立即把目光移到宁卿身上,有点哭笑不得,“你...”
他还没说完,肩膀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吃痛一回头,只见银行保安凶神恶煞地站在他们身后,低声问道:“你俩干什么的?”
两人连忙一边道歉一边往后退,好不容易到了安全地带,宁卿忍不住道:“你在那偷偷摸摸的,跟要抢钱的似的,你就算真喜欢...”
她没说完,喻颂今就笑了起来。
低沉细碎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来,他背靠花坛,掌跟撑着冰凉的花岗石,不远处的喷泉在他身后起起落落,余晖恰巧照下来,形成一段又一段转瞬即逝的彩虹。
“你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看上她做乐队的键盘手。”
宁卿更迷惑了,“人家是收银员。”
就算宁卿什么都不懂,她也知道那数钱和弹键盘压根不是一码事,就像让收废品的去炒股,八竿子打不着。
“我知道。”喻颂今目光灼灼,“但她的硬件条件太好了,而且从她数钱的节奏来看,她一定懂点乐理。”
宁卿皱了皱眉,有些为难,“那要怎么跟人家说啊,搞不好人家以为咱们是骗子。”
“机会总会有的。”喻颂今已经看到了她工牌上的名字——孙筱眉。
宁卿没吭声,手里握着的手机忽地震了几下,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班级群里提醒志愿活动的事。
还有不到一周就截止了。
她赶紧回去和江雪还有陆上星商量了一下,三个人连夜定下了一个融合幼儿园。
所谓融合幼儿园,与特殊幼儿园不同,是把正常的儿童和自闭症儿童放在一起学习、生活、玩耍,让特殊儿童更好地体验社会化,也有利于自闭症的治疗。
三人也是误打误撞地选择了这个地方,只抽出空准备了一些玩具和健康的零食。
越山融合幼儿园正如名字一般,依山而建,森林覆盖率很高,汽车开过一段盘山道,幼儿园的牌子才出现在宁卿眼前。
陆上星坐在副驾,把头往前探了探,“这园长怪热情的,还派了老师在门口接我们。”
结果她们下车一看,那人也不是老师,是跟她们一样的志愿者。
“你们好,是园长让我在这等你们的,我叫迟韫。”
迟韫伸出手与她们依次相握,她们也礼貌地笑着介绍自己,宁卿看着迟韫,察觉到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好像她们早就认识一样。
迟韫个子不算高,人又清瘦,连头发和眉毛的颜色都比寻常的鸦色更淡,在阳光下散着温柔浅淡的金色,远远看过去,整个人几乎隐在身后茂密的树叶里,很不起眼,只有身上红色的志愿者马甲引人注目。
“你们是周三打电话过来的吧?园长说你们也是医大的,特地让我过来迎你们。”
迟韫笑着,纤长的浅色眼睫在她眼下投下光斑。
江雪问:“你也是来做志愿活动的?”
“不是,我是这的长期志愿者,每周六都会过来。”
从大门口到教学楼,就像穿过一片森林中的小路,时不时有雀鸟在头顶掠过。
“这里植被特别丰富,楼群后面还有菜园,平时老师经常组织学生们去摘菜,你们今天空了也可以过去看看。”
说话间,她们得知迟韫就住在她们楼下,是隔壁班的。
走近与迟韫交谈,只觉得她温婉沉静,望向她的眉眼,又会被她的气韵吸引,陆上星暗自总结,这就是传说中的耐看型美女。
迟韫把她们带到一楼阶梯教室里,阶梯教室也是幼儿园的音乐课堂,一架漆黑的三角钢琴沉默地立在讲台中央。
“今天会有陌生的音乐老师来上课,园里十个班,一百多个小朋友都会过来,人比较多,需要你们帮忙控制一下纪律,课间再带着他们自由活动一会儿就可以啦。”
迟韫耐心地给她们讲解,“这里有一半的小朋友比较特殊,情绪很难控制,需要耐心一点,不过有老师在,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说完,她便走出去继续她的工作,江雪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啊,我想起来了,之前刚开学那会,校园墙上自发有过一次系花评选,当时呼声最高的好像就是她。”
陆上星也记得有这事,恍然道:“哦哦,就是她啊,果然比照片上还好看,不过那事她好像压根不知道,本人不来认领,好像后来就选了别人。”
江雪随口道:“而且我听说,她心气还挺高的,那么多人追她,她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
宁卿没接话,校园墙本来就够乌烟瘴气的,又有上回夏晓楠的事,她对校园墙这个东西就更没什么好感了。
她们三个各自换上红马甲,没过多久,一个个小娃娃被各班老师领了进来,需要特殊关注的孩子还是很明显的,一眼看过去便能分辨个七七八八,但孩子之间没有泾渭分明,似乎正常的孩子也并不排斥他们。
宁卿坐在八班的孩子中间,八班的老师戴着黑框眼镜,笑起来眼睛眯成两弯新月,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她看宁卿有点拘谨,便跟她攀谈道:“孩子们平时都比较乖的,就是之前那个音乐老师生病了,今天这个是临时找的,怕有的孩子认生,会不太适应。”
“不过这个老师也很不错的,长得可帅了,琴弹的也好。”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宁卿的目光被引过去,再看到台上的人,心头猛地一紧。
两人目光交汇,上百人的教室仿佛瞬间凝固,连呼吸声也没有了,舞台与座位相隔很远,却像是近的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
喻颂今刚掀开琴盖,便愣怔了一下,手指跟着心弦一抖,险些弹错琴键。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彼此,就像许多年后,他们也没想到会在流华重逢一样。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陆上星和江雪也十分惊讶,但他们的意外之喜很快就被慌张取代了。
台下的孩子们有些躁动,料想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有的孩子看见陌生的面孔根本无法接受,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烦躁地跺脚,地面都跟着颤抖,甚至直接尖叫着站起来。
宁卿、陆上星、江雪还有台上的喻颂今哪见过这种阵仗,一个孩子哭起来,以他为圆心,半径以内的人都跟着哭,以点线面的方式不断扩散。
他们都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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