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卿取完录取通知书,给她还在上班的爸妈传过去照片,就去了怀梦巷附近的医院。
因为害怕遇见姚安或者姚安认识的同事,宁卿特地选了一家偏离市中心的医院。
进到诊室,宁卿的主治医生才与她碰了个照面,就面露喜色,“你这精神状态不错啊,很少有像你这样恢复这么快的。”
又问了几句宁卿最近的身心状况,医生温和地笑着,“药物有一定帮助,我也让你回去调整调整心态,你都干什么了,看起来挺高兴的。”
宁卿低眉浅笑,“也没什么,就是听听音乐,爬爬山。”
“嗯,都是很好的,对心态有帮助就坚持做,正好你这也高考完了,做什么都有时间,我这边有很多患者啊,高考之后症状就会缓解很多。药物都是有副作用的,我看你状态不错,这次就先不开药,如果情况加重的话,你再来找我。”
“好,谢谢医生。”
宁卿出了医院,就直奔怀梦巷,那天正赶上天边晕有火烧云,一抬头便是红霞满天,身边是新植的百合,正值盛放,花香馥郁。
宁卿只觉得这路上的风都格外清爽香甜。
再过几天,姚安和宁枫估计要给她办场升学宴,她很希望把怀梦乐队都请过去,如果还能让他们在现场唱支歌就更好了。
她这样想着,一只脚就踏进了怀梦巷,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迈,就听见一阵刺耳的电吉他,令她望而却步。
这是谁?小芳从来不会这样大肆地拨弄吉他,也不像喻颂今的风格。
宁卿走过回廊,就像她第一次来到这一样,可听到的音乐完全不同,她的心境也被搅得一团乱麻。
小舞台上唱着很能热场的歌曲,令人亢奋,只想跟着狂欢,引来不少人情不自禁地涌入舞池。
可宁卿就在站在原地,看着舞台上陌生的几个人,心头只有茫然无措。
“来啊,一起啊!”有热心的人想拉着宁卿一起,宁卿急忙向后躲,她甚至找不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只觉得喧嚣,吵得她头晕。
是啊,她竟然会觉得吵闹,原来只有他们的音乐对她有疗愈作用。
宁卿躲到熟悉的卫生间,给喻颂今打一个又一个电话,她的指尖又开始颤抖,而这次却是因为太过紧张。
她明明那么讨厌打电话,可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或者是,她想听到喻颂今的声音,就像荒漠里的人拼命寻找水源。
直到手机快要电量不足自动关机,喻颂今还是没有接电话。
他会回到长青花园吗?
宁卿脑海里蹦出这样一个念头,就立即破门冲了出去,给正要进卫生间的人吓了一跳。
她刚要跑出怀梦巷,却在走廊尽头听见一阵吉他的声音。
只那一瞬,她却定在了那里。
原来走廊尽头还有一个没有扶手的小楼梯,通往天台。
吉他声断断续续,好像弹奏者已无心再拨,宁卿踏上天台,看见坐在台阶边的背影,心瞬间平静下来。
“喻颂今。”她轻轻唤了一声,像是害怕惊扰什么。
天台上空旷寂寥,只有无尽的夏风吹来。
乐声彻底停下来,喻颂今把吉他搁置一边,回头看向宁卿,“你走吧,抱歉,今天我们不会有演出了,以后也没有了。”
“他们,不会再唱了。”
宁卿迎着风走过去,“那你呢,你还会继续唱吗?”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喻颂今也会有笑不出来的时候,她听见那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被风吹进她心里。
“我答应过一个人,会一直唱下去。”
宁卿默了默,“是那个治好了你的人,对吗?”
喻颂今没否认,只说:“你不肯走,那愿不愿意听个故事?”
宁卿纵身一跃,也坐到了台阶上,双脚就那样悬在空中,她却丝毫不觉害怕。
“呼,准备好,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听完,你就愿意离开了。”
我确实不懂怎么爱别人,这事梅姐跟我说过,可我还是没学会,因为女朋友把一只猫扔了,我就跟她分手,其实不是我慈悲为怀,而是我想到了我自己。
我和那只猫一样。
我生下来就心脏有问题,那个学名应该是叫先天性二尖瓣狭窄,就是因为这个,我被扔在了孤儿院门口,现在叫福利院了,不过我觉得没差,因为我本来就是孤儿。
那门里面的都是孤儿,可是你不知道的,孤儿也有鄙视链,那些因为父母双亡,甚至是沾点功勋之后的孩子就会瞧不上我们这些被人抛弃的孩子,即便其实我们都是没人要。
有人说,孩子三四岁的时候是没有记忆的,但我记得,我记得他们在我胸口划开深深的一道,说是因为我有一颗坏心,只要挖出来,就有人要我了。
那条疤痕很丑,像一只反复扭动的蜈蚣,你也看到了,后来我在上面纹了一只鹤。
就是那只鹤救了我。
他叫林鹤,比我大八岁,巧就巧在,他的心脏也有跟我同样的病,所以他总是保护我,即使他自己也被人瞧不起。
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就挺身而出,和我一起挨揍;我总是吐血、生病、吃药,他也是,慢慢地我们就都习惯了,毕竟这个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
我们院临近一条火车轨道,每天耳边就是火车来回来去的轰隆声,大概在我七岁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他在已经能远远看见火车头的时候,卧上了轨道,我们这里的孩子总爱玩这个游戏,现在是玩不成这个了。
那时候我们都觉得敢让火车在身上经过的人都是关二爷下凡,不过关二爷也不总是受眷顾,大概是他生活的年代里没有火车,我见过有人这样做的时候被火车尾垂下来的挂钩打中脑袋,血花溅了一地,当场就升天了,自那之后就很久没人敢玩。
别人都不敢,只有林鹤真的去做,我知道他是为了立威,好在他是被眷顾的那个,效果很显著,之后就再也没人欺负我们了。
嗯...背地里骂我们不算。
林鹤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被捡进来的时候衣服上有只印得很丑的鹤,至于为什么姓林,是因为他和一个叫林淮熙的人玩得很好,就蹦着高要跟人家姓。
至于我,就是院里的百家姓轮到我姓什么便是什么,再由老师起一个朗朗上口又积极向上的名字。
我那时候只觉得他们要好,不明白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他们同岁,长得一样高,只是性格完全不同,林淮熙从小就像尊小菩萨,静静的一坐,不怎么说话,而林鹤却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什么时候看见他,他都有说不完的话。
这直接影响我对他们的称呼,对林鹤我就是直呼其名,叫林淮熙就得规规矩矩地叫林哥。
更不一样的是,林哥可不是孤儿,他有三个哥哥,母亲老来得子有了他,就更加信佛吃素,常常给福利院捐款,又在附近买了别墅,有种隐居的意思,他就经常到院里跟我们玩。
林哥来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躲在图书馆里看书,院里没什么别的活动,只会组织我们看书,小人书漫画书,带图的或者只有字的,我们都看,从书架的第一个字母看到最后一个字母,我们几乎都看个遍。
实在看腻了,林鹤就会起鬼点子,我们爬上阁楼,找那个落了灰的吉他来玩,照着书慢慢识谱,一起研究怎么把它弄响,再让它响的好听,等我们研究的差不多了,吉他的弦也就全崩坏了。
后来林哥求着家里给我们捐了一架钢琴,我跟林鹤就每天都围着那大家伙转悠,他说他将来想当歌手,想写出好听的歌,还说想去鸟巢开演唱会。
我那时候没什么主见,只是附和他,说要跟他一起,但其实我只是想跟着他,没了他,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我们拉钩了,就是说好了的,却没想到竟是他先食言。
我十岁的时候,林哥说医院有一种技术,叫皮二尖瓣球囊成形术,不用开刀就能治我们的病,之后我们还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总叫它皮球手术。
林家里愿意出钱给我们做手术,林鹤很高兴,我悄悄看见他和林哥在书架后亲吻,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恋人之间才有的吻。
我们以为终于有一条路可以活下去,做手术的那天,我跟林鹤一起被推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哭,任林鹤怎么安慰也不管用,我鼻涕眼泪流了他一身。
手术第二天我就能下床走来走去了,可林鹤却还是很虚弱的样子,我总爱跑到他房间里粘着他,可后来他住的那个病房就不让我进了,一天只能进去一个人,总是林哥进去,我不跟他抢。
我听见医生说,林鹤又被查出主动脉瓣关闭不全,我那时候听不懂,却也知道他比我更严重了。
之后我再没见过林鹤,但我不担心,医院里有那么多医生,一定能治好他,我总这样想。
直到手术后的第三十三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林哥的生日,我买了蛋糕拿去医院,想着林鹤也可以吃。
却在走廊里听到一声哭喊,我从没听过那样悲恸的声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样。
我猛地回头,蛋糕被摔在地上,我终于反应过来,那声喊的是林鹤。
他真的化作一只鹤,就那样飞走了。
“好啦,故事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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