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肖雨猛地转头，许昼的脸上没有一丁点说谎的心虚，“视觉暂存现象，注视一个光源或者较亮的物体，闭眼之后会感觉自己看到一个光斑，光刺激得越强，视觉残留的效果越久。”
林肖雨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看太阳看久了，会感觉闭上眼也看得到太阳。”
“耳朵不动听着，手就别停了。”许昼绝对称得上是一个严厉的老师，一边授业一边监督学生有没有偷懒，“烟花也是这个道理。如果只是视觉暂存影响，不用一会儿，那个邮差应该就能反应过来，但你看，他现在多么卖力。”
林肖雨转头看向朱实甫，他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灵活得不像样，刷刷地已经快查完第一面墙了。
“视觉还有一种有意思的生理现象，叫做融合现象，如果用重复的高频次的闪光刺激人眼，会引起主观上的连续光感。”
“融合现象是由于闪光的间歇时间比视后像的时间更短而产生的，在中等强度的闪光照射下，引起连续观感的最低闪光频次约为25次/秒，所以单单依靠人体视觉是很难觉察的。”
“电影也是根据人眼的融合现象而设计拍摄的。”
“当然也是有被识破的风险，但只要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渲染一下恐惧的时间紧迫的气氛，结果就——”
许昼摆出一个无奈的手势，手上的胶棒持续发出“滋滋”的声音。在朱实甫的眼里，恐怕是他退后一步，光就靠近一步，手上的胶棒还“滋滋”响。
他该怕死了吧。
威胁的确好，但是得来的人，干活用不用心就不知道了。
掌控利用一个人的最佳方法是让这个人不觉得自己被利用，也就是放大与其利益相合的部分。先是威胁，打压这个人的气焰，降低他的底线，接着再抛出合作的念头，让他认为自己不亏。
利益相合的合作怎么会不用心呢。
或许之后，朱实甫想起最开始的剑拔弩张，发现最后许昼并没有举报他。
他还得谢谢咱呢。
“一根棒子一颗枣”，经典耐用的小技巧罢了。
许昼闷笑一声，灰蓝色的眼瞳熠熠闪光，他甚至表情轻松地点评了一下林肖雨划墙的动作，“不用直着划，斜着划快一点，我要找的，大概是这么大的一个区域。”
许昼在空中比出一个大概的形状——一个不大不小横着的长方形。
林肖雨的手听话地改变划动的方向，“好小的暗门，我们要爬出去了吧。”她想了一下邮差的体型，“哇，那邮差很难才能爬出去。
许昼手脚麻利地勘察完第一面墙，散漫地说：“那不是能出去的暗门，爬不出去的。”
林肖雨：？
林肖雨的表情第二次僵硬在脸上，此时此刻，她开始意识到，许哥嘴里可能没啥真话。
发现“知识诅咒”的人真是个天才，是怎样残酷冷血的人才会对着这些脸上写满“无知”的无辜人嘲讽呢。
许·残酷·冷血·昼发出一声近似嘲讽的笑声。
不是在开玩笑吧，答案就摆在面前啊。
许昼：凝视.jpg
林肖雨：微笑.jpg
“理想国已经存在32年了，它的社会制度已经存在了32年，”许昼多次强调32年，表示时间之久，“那么，你认为，一个没有教育、书籍，基础生活所需都由系统分配的国家，怎么会产生“监管阶级”呢？”
“或者说，监察部、行动组、‘德才兼备'组织部，甚至是那个胖子代表的邮局等服务部门的人，是怎么选出来的呢？”
林肖雨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好像是第一次通过这个角度去思考理想国的制度。
不等林肖雨慢慢想，许昼接着说：“或许你可能会觉得，是系统选的，那么落脚到实处，系统怎么选，一个个的扫描，分析出他是否能胜任这个岗位？”
“得了吧，它甚至分不清一个人是不是在隐晦地'PUA'另一个人，明白吗？系统不是全能的存在，它的科技维度的确高出我们许多，但一定不代表着全能。”
许昼再抛出问题，“你认为发展教育对社会的意义是什么？”
“教育是人才筛选的途径，是普通人上进的途径，是社会科学水平不断发展的途径，教育极大地阻止了任人唯亲的发生。”
“那么系统禁止教育的目的就很明显了，它不需要我们进步，它害怕我们超过它。但它又想要一群会扑腾的鱼。自相残杀式的把同伴按下，永不出头也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好，不要跳出鱼塘就行。”
许昼继续划墙，“那么，什么地方，可以同时筛选出一大批人，把这些人填入各行各业，再用‘德才兼备’系统持续加码，约束所有人的行为。”
林肖雨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明亮的地方，那是父母耳提面命警告她不要接近的地方。
理想之塔。
“理想之塔并不是神明对有愿望的人的馈赠，它只是理想国制度不可或缺的基础——筛选的基础。”
“理想国真的理想吗？把判明是非的权力完全交由系统掌握，打开用神迹包裹的糖果外壳，露出的内里，是‘德才兼备’制度下的苍白的人人自危、明哲保身；是第一批进入塔内，被筛选成为公职人员后选择蒙蔽真相，切断正常晋升途径的人性；是被圈养了32年的事实。”
许昼从兜里掏出翻盖手机打开，”滴滴嘟嘟“的开屏音乐微微响起，蓝光照在林肖雨的脸上。
“旧历1996年，蓝星第一支翻盖手机诞生。而现在新历0032年，新出生的小孩可能都没见过这个。”
“可悲吗？整整32年的科技停滞，一场莫名的‘神迹’抹去了人类光辉灿烂的科技文明和教育普及千百年的努力。”
许昼检查完第二面墙，用烧得只剩下半管的胶棒，点了点那边卖力干活的朱实甫，“当然，理想之塔的筛选途径非常严苛，大多人顶着会死的风险去闯每一关，停下来的层级决定了他们现实职位的高低。系统聪明也聪明在这里。”
林肖雨手不停，但脑子已经有点跟不上了，愣愣地做着划墙的动作。许昼开始检查地板。
“高职位的人不敢告诉一般民众真相，怕他们无脑往塔里冲，用命去搏岗位。低职位的人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愿告诉民众真相。”
“同时，高职位的格子少，一个萝卜一个坑，早在第一批登塔的人涌现时就占满了，即使告诉大家真相，也没位置腾出来，只会白白葬送人命。低职位的格子多，可替代性强，无论是想保住自己的岗位还是想提拔自己的亲信，都不会告诉大家真相。”
“而且，这些规则，其实很明显。在系统声明禁止教育、书籍，排斥正常的人才筛选途径之后，又表明会成立各种监察机构时，人们就应该想到了。”
因为那个时候，理想之塔拔地而起。
*
怪不到许哥知道那个邮差参与过副本，原来他的岗位就是这么来的。
林肖雨的手不自觉地停下来。
看着许昼的目光悠悠地看向她的手，林肖雨立马表示：“许哥，我帮你干活，我太喜欢听你说话了，你继续说，我不停。”
林肖雨非常上道地接过许昼手上的胶棒，“哎呀，那时间紧迫总不能是忽悠吧，我看许哥你老是看表。”
说完，许昼又看了一下表，淡定地说：“嗯，25分钟内我们再逃不出去就完蛋了。”
林肖雨已经因为震惊而麻木习惯了，根本不敢停下，因为许昼会继续往下说。
许昼伸出一根手指，飞快地交代一切，“最开始，我算到会停电，所以趁机打晕那个壮汉劫匪，本来准备在黑暗的情况下枪击那个瘦劫匪，结果灯亮了。这是第一个出乎我意料的疑点。”
什么？算到会停电？
什么？黑暗情况下枪击？
许昼比出“2”的手势，“然后我在你们做出不可控的事情前，朝地上开了一枪。后面我发现，弹孔消失了。”
“第三，这个副本不依托于理想之塔存在，附生在这间车厢里，我在想，它运行的机制是什么？”
什么东西？副本的运行机制？请说中文。
“于是，结合我之前参与过的副本的经验，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里出现。”
“是什么，是什么！”
林肖雨经历前面与许昼的合作之后，也逐渐大胆起来，微微贴近，眼神发光，眼里熊熊燃烧着求知的**。
这个眼神。。。
“林肖雨。”
许昼突然叫了她一声。
这个眼神似乎似曾相识。
现在是四月，过几日便是清明，清明时节，细雨霖霖。林肖雨今天穿的一身嫩绿，耳畔的墨绿耳坠极为吸睛。
艺术点讲，她仿佛雨过天晴后，从湖中央走来的仙女。
观湖，观景。
春意盎然中，她提着长长的裙摆从斑斓的湖心向你走来。
许昼微微地歪了一下头，柔软的额发垂落眼际。
啧，挡眼睛。
他抬手把落在眼前的发丝往后捋，露出锋利俊美的眉眼，薄唇吐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我决定称呼你为黛西，你非常适合这个名字。”
与埃尔公园的黑天鹅黛西很像。
林肖雨的思想也很跳脱，她用0秒接下了这个话题，自夸道：“黛西，可以，听起来非常聪明美丽。”
“聪明美丽？”
许昼挑了挑眉，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否定，也不要多嘴，要多说中性词。
“。。。的确，它很大胆，充满野心。”
认识它的第三分钟，只是对视了一眼，黑天鹅黛西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精准地抢走了他的午餐。
由于失去，在许昼的心中，那应该是他从未吃过的，世界上最美味的三明治。
“咚刷——”
林肖雨手上的胶棒触碰到一块特殊的区域，她能感觉到，胶棒切实地碰到了车厢的墙壁。
直觉告诉她，许昼想找的地方就是这里，她兴奋地转头看向许昼。
“许哥，这儿！”
许昼接过胶棒，也用胶棒敲了敲那块地方，确认胶棒没有任何受损后，开始确定这块“安全”区域的大小。
许昼的脸上充满着掩饰不住的笑，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
“黛西，你了解过四维时空的吗？”
“四维。。。时空？”
太好了，思想准备还是做少了。
林肖雨的脑子停止了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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