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珉州军不光没杀你们，给想回家的人都发了银两和棉衣，连马匹都未曾扣下，亲自送你们出门？”
魏江南带着剩下的人回营时，守卫愣了片刻，才去回报。
孟季出来迎接，把他带到皇帝面前。
听他叙述完这短短两天的经历，众将一时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你就算说自己拼死杀出条血路来，也比这个更让人接受。
“皇上英明，末将若有半句虚言，愿意按受任何处罚。”
“他们图什么，莫不是就想装回菩萨？”魏江南一脸刚毅，无人再多怀疑。
慕轩城手肘支着扶手，轻锁着眉头，半闭着眼未曾开口。
“这是招的高明之处，诸位怕是还未曾想明白，以往大家都怕被俘丢了脑袋，士卒必拼死战斗，只求一线生机，而如今天知道身俘会被好好招待。”
石鸣叹息一声，“从今往后，怕再也没有拼命冲锋的士兵了。”
“这……”
众将领对视一眼，珉州军好毒的计谋，这还是阳谋，让人不知道怎么破。
“陛下，敌人如此狡猾，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孟季问出大家的担心，此时才确定他们的对手确实是皇上的师妹，出手如出一辙的难以招架。
慕轩城掀开眼皮，眼里射出冷光。
“魏江南首战失利，你可知罪？”
“臣知罪。”
魏江南深深跪下去，等待着自己的审判，只求不要连累亲族才好。
“念你初犯，朕便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初春的冬夜，寒风刺骨的冷，曾友贵只穿着单衣，甲胄未及披上，匆匆敲开苏清黎的书房。
一脸敬服。
“小姐，全让您料中了，刚刚斥候回报，对面军营了动五万人，由魏江南带队，趁着夜色朝灵州而去，看来正是打算杀人栽赃。”
“是嘛，可看清了？”
苏清黎脸上不见喜色，她宁愿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空想。
“看得分明，回来的小子们说还有不少穿着咱们发的棉衣。”
曾友贵欣喜说完，见她半晌没说话，才发现她似乎并不开心。
“属下现在应该怎么办？”他试探着问。
“按原计划行事。”
苏清黎掩下眸中最后一丝软弱的情绪，曾友贵应诺而去。
不久灯灭了，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珉州城郊五十里外喊杀声响成一片。
正是欲回乡的士卒围在火堆旁，睡意最浓时，不少人都合衣睡着了，全副武装的朝廷军就在此时举刀冲了进来。
如砍瓜切菜般，连像样的抵抗都未曾遇到。
“是珉州兵反悔，杀过来了，快跑呀。”
慌乱中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慌乱的人群顿时跟无头苍蝇一样四散逃开。
不少人直直撞到刀口之上。
全乱了！
魏江南远远坐在马上看着，闭上眼睛。
“怎么魏将军不忍心了？”
石鸣轻笑一声，魏江南后背一紧，忙摇摇头。
“石将军说笑了，他们身为军人，却贪生怕死，不能为朝廷尽忠，守家卫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死不足惜。”
只是他们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应该死在同袍的刀下。
魏江南压下心底的怜悯。
忽然漆黑中亮起无数火把，似一条火龙飞驰来。
魏江南很快认出来，石鸣当然也认得曾友贵。
“怎么又来了支珉州军？”
“这支是真的，我认得曾将军，就是他放了我们。”
那这支对着他们追砍的是谁？
忠字骑出动，自不是魏江南带的那些兵丁所比。
不用曾友贵出手，下面局势很快逆转。
他勒停马，看着阴在暗处神情诧异的人高声问。
“魏将军，你们扮成我们珉州军的样子，追杀自己人，这样不太好吧，”
“魏将军？是魏江南，是朝廷派人来追杀我们了。”
魏江南没有回话，他转头与石鸣对视，借着火把的光，两人轻轻点头，联手攻了过去。
曾友贵一次对付两个人，倒也不显狼狈。
朝廷军处于下风，珉州军适时高声叫着“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啪啪”
有魏江南带回去的降兵带着，兵器触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势已去！
战后清点降兵，包括打算回乡的人再内，共有六万多人。
这次干脆就不打算带俘虏带回去。
曾友贵大手一挥，身后抬出几口大箱子。
“想回乡的，到这里来领银子和棉衣，受伤的先到旁边领伤药，这次由我们忠字骑护送各位到灵州。
那里有我们的守军，没人能越过去，各位兄弟可以不用担心有人追杀。”
“不曾将军，这次我们不走了，我们要留下来帮你们一起杀敌，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不知谁说了一句，得到应和无数。
他说着掏出白日里领的银子，走上前去，丢进箱子里。
有人带头，还银子的人排起长队。
有前车之鉴，没有人再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活着回乡。
微光中他们打量着同伴，眼底是相同的决绝，既然不给他们活路，那他们就拼拼看，到底是谁命硬。
彼此只是小小的试探，朝廷先失十万人。
慕轩城手握缰绳，容颜俊美。
这次轮到师兄出招了，你准备好了吗？
“皇上，京城急报。”
话落，传令兵被两名亲卫扶了进过来，他跪倒在地，眼神惊慌。
“陛下，珉州军正在攻打京城，丞相请皇上速速回援。”
“胡说，珉州军被我们围在城内，怎么可能围困京城，分明是你假传消息，扰乱军心。”石庆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来，对方拼命摇头。
“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对方确实打着珉州的旗号，小的带了丞相亲笔信，大人不信，一看便知。”
“信呢？”
石庆伸手，对方急忙掏出信递过去，石庆丢下人，将信呈上去。
慕轩城接过信，拆信的动作一顿，忽然拧紧眉心问。
“赵靖远可还在安宁？”
“主子您是怀疑，在京城的是赵靖远，不可能，前天才来了战报，安宁战事焦灼，赵靖远就算长了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飞到京城。”
不光石庆不信，其他将领也摇头，安宁的战报，他们是亲见的。
“你们自己看。”
慕轩城将手上的信递出去，石庆忙接过。
还真让主子猜对了，赵靖远那厮丢下安宁跑京城去了。
不对，安宁那边打得正热闹。
或许一开始他们就都被骗了，攻打安宁的另有其人。
只是虚晃一枪。
他们出来几乎将京城的精兵全带了出来，如今留守的都是些老若残兵，如何顶得住赵靖远虎狼之师。
如果京城丢失，就算拿下了珉州又有何用。
石庆眉心打结。
到了晚上，安宁那边传回消息，攻城的不是别人，正是木守归。
听到这个名字，慕轩城愣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黎儿你到底瞒了师兄多少。”
许久，慕轩城沉声道。
“速点速决，京城不能有失。”
“小姐，敌人要攻城了。”曾友贵轻声道。
“也是时候了。”苏清黎放下笔，站起来道。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城墙，不远处朝廷军队已经整装待发，近三十万人铺开，将方圆几里铺得满满当当。
她视线打望一圈，伸手遥指着左后军道。
“想来那处就是齐晋降军。”
曾友贵赞同地点头，“气势还是差了些，也难怪会败，怕是那位不使手段，也顶不过三月。”
“那曾将军去吧。”
曾友贵领命而去，苏清黎转头看着一脸震撼的魏江南和钱柳，轻轻一笑，“劳两位将军各领五万人去把左军切下来。”
“我们……”
不是让曾友贵去吗？两人对视一眼，再转头看向她，苏清黎仍是淡淡的笑意。
“末将领命。”
两人领命而去。
苏清黎接着分配任务，指挥旗语兵的吴有为了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最后只剩下石鸣还站在原地，他咬了咬后牙槽问。
“苏大小姐不派我去，可是怕小的临时反水？”
“至亲反目实非好事，石鸣你无需经历。”
苏清黎摇摇头，眼底带着丝丝伤感。
“你自小跟师兄一起长大，与他亲同兄弟，我想他大概不想在战场上见到你。”
“不，主子最不想在战场上见到人是您。”
石鸣抹了抹眼角，沉声道。
“小姐，您别怪主子心狠，其实他也是没有选择，有那样的身世，先帝母子手段又如此狠辣，若他不狠点，根本没有活路。”
“不，我从未怪过师兄。”
他脸上意外一闪而逝，听她低喃道，“只是不能再让他来坐江山，否则还会有无数个苏家、木家。”
苏清黎静静看着下面的战场，不时抬手，吴有变换旗语，城墙上的旗语兵也跟着一起变换。
石鸣几步上前，往下一看，脸色忽然不由凝重起来，只见下面朝廷的军队就被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方块。
跟珉州军进退有度，配合默契比起来，朝廷军可以说毫无章法。
他蓦地想到，以往的几次大战，都是主子出奇招很快解决对手。
那些士兵看起来经历了几场大仗，实际根本无多少进益。
就跟魏江南和钱柳带的降兵一样，只知一味冲锋，只凭借匹夫之勇。
然而就是那两人带的那些人，一路却势如破竹，所到之处几乎没有多少抵抗。
似乎比曾友贵他们比起来也不相上下。
是了，这些都是他们的同袍故旧，原本心思就不多坚定，经历了珉州军放俘虏，己方追杀之后，已经不剩多少士气。
魏江南等人的目标也并这些人，他们的剑锋直指督战队。
十万人对几千督战队，再无任何悬念，石鸣闭上眼，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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