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阿楚怎么又不记得。”柯昭急到不能自已,恨不能把这份期待传达给白楚攸,“今日阿楚生辰呀,阿楚今日十七岁,明年的今天就是十八岁,阿楚生辰快乐!恭喜阿楚,明年就正式长大啦!”
话音刚落,柯昭没提着食盒的那只手向上一扬,抛出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一捧木樨花瓣,小花纷纷扬扬从白楚攸头顶落下,等不及白楚攸说话,柯昭已经笑弯了眼睫,开心到围着他转圈,嘴里不断叨叨着:“生辰快乐生辰快乐生辰快乐!”
她话一直很多,话多且密,但白楚攸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插不上话过。
柯昭甚至开始自问自答:“今日是谁的生辰呀?是我的师弟!师弟十七岁!师弟很快就要和我一般大了!但是师弟还是师弟,长多大都是我的师弟,师弟要叫我一辈子师姐!”
“哼哼谁说这病不好养,我们阿楚好着呢,我还等着带阿楚出去游玩,山下可热闹了,晚间灯火通明,好多好多的人,明年阿楚生辰就去山下过怎么样!我去求我爹,让我爹去求掌门,再叫上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还有小八,大家都去掌门殿里跪作一排,跪到掌门答应!到时候阿楚就能下山啦!”
“阿楚的十八岁生辰晏,要选在最气派的晏楼,请最好的厨子,而且而且!再给师姐一年时间,师姐肯定能增长绣艺,为师弟绣一身合身的衣衫!”
“啊说到这里就想起前天又扎到手了,小八到今天都还在嘲笑我,就很气!下次小八来送药,阿楚替我好好训斥他一顿,就算他比你年长,你可是他师兄!”
白楚攸终于忍不住低头无奈的笑了一下,“我若训斥,若明年的今日还是小八送药,他就不会让师姐来了。”
“怎么样阿楚?想起来了?”柯昭仰头望着白楚攸,满脸期待,以为白楚攸终于记起今日是他生辰。
白楚攸抬手,为柯昭拈去落在头顶的落花,好笑道:“一个生辰而已,师姐为何每年都要争这一天。”
水云间作为禁地,平日是不准许任何人进入的,连白楚攸的师兄们都得按照掌门规定的时间点前来送药,不得停留太久,送完药就要离开。
“不一样的……”柯昭语重心长道,“过生辰就意味着阿楚又长大一岁,这么重要的日子,哪儿能让你那些心思笨拙的师兄们来。”
柯昭打开放在小院儿桌凳上的食盒,首层便是黑乎乎的汤药,被她一脸嫌弃拿开,继续打开第二层,开心的取出还冒着热气的长寿面。
“呐,师姐亲手煮的,阿楚先吃面,再喝药。”汤药的苦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甚至要盖过长寿面的香,柯昭不悦皱眉,又把汤药拿远了些,让长寿面离白楚攸近一些。
“阿楚快吃,很香的!”柯昭端起碗筷,凑近了让白楚攸闻,很努力想让他闻到香味儿,“吃了长寿面,阿楚会长命百岁!”
白楚攸笑笑,长手一捞,取过被柯昭挪远的汤药一饮而尽,笑道:“这药好苦,师姐带糖了吗?”
“带了带了!”柯昭没想到白楚攸会先喝药,所以糖还没有来得及从食盒第三层取出,着急忙慌打开第三层时,意外发现特意备好的饴糖诡异的不见了。
柯昭愣住。
明明来之前还确认了,真的有糖的。
白楚攸低头闻着长寿面,热气熏着眼睛,心里泛酸。
“想吃糖,师姐回去给我找找糖呗。”
虽然不明白糖为什么不见了,但是柯昭点点头,很快起身道:“阿楚等我,我马上回来!”
酣睡的林焉是被一阵香味儿从梦中勾醒的,醒来看见堂桌上放着一碗煮好的面,香气诱人,似在做梦。
白楚攸偶尔外出的偶尔会给他带点吃的回来,他没有多想,大口大口吃着,吭哧吭哧吃得开心,不多时一碗面便见了底。
然后一抬头,看见白楚攸倚在门边似笑非笑望着他,见他抬眼,问道:“好吃吗?”
林焉喝掉最后一口汤,老实承认道:“好吃,你煮面的手艺倒是还行,有味儿。这什么面啊?”
白楚攸淡淡的笑着,“可以吃的面。”
后来林焉在被柯昭追着打的时候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吃的是什么面,他躲在白楚攸身后,难得的抱歉道:“我把你的长寿给吃了。”
白楚攸混不在意道:“没关系,祝你健康长寿。”
林焉搅着衣袖扭扭捏捏道:“我重新给你做一碗。”
“不必了。”白楚攸仍是不在意道,“我尝不出味儿,给我浪费。”
还劝师姐道:“这次便让林曜生吃了,师姐明年来看我,我一定吃。”
……
室内突然刮进一阵猛烈的风,烛火忽明忽暗,将熄未熄。
白楚攸视线落在不远处烛光摇曳投下的飘动阴影上,似是想明白了。
十年前的十八岁似乎已经错过了,现在他该是二十八岁,无论师兄与林焉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他确实已经死去十年的事实。
生前活到十八岁的前夜,有过短暂的两年收徒光阴,只收过林焉,没想过再收其他人。
记忆似乎混乱了,一边是师姐煮的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被林焉几大口吸溜干净,一边是林焉语气着急地跟他说“不准收徒!”
眼前好似又飘过水云间那场前所未有的木樨花雨,整个水云间被明黄色小花笼罩,香气沁人,带来扑鼻的风,风里都是花香,还有几丝若有若无的,苦涩不已的汤药味。
“我不收徒。”白楚攸背对着门安静跪坐,低垂着眼眸,闷声道:“我只有一个徒弟,师父叫我收的。”声音很轻很轻,不在乎门外侍从是否早已离去,似乎只是讲给自己听。
视线里的阴影之上是大红喜烛,即将燃烧殆尽。
师父叫他收徒,他的徒弟叫林焉,生前只有林焉一个徒弟。
唯一的,一心想改拜他人为师,还不准他再收徒的徒弟。
一连好几天,林焉都没出现过,门框上张贴的一幅幅红色喜字在时光流逝中沉寂,风起时带动喜字边缘一角,薄薄的纸张被风吹起又落下,几次冷冽的风声过后,贴在木樨树上的喜字落了,和着枯枝败叶一起零落,小院儿萧瑟而冷清。
白楚攸像是被遗忘在这里,孤独的囚禁着。
听门外侍从说师姐来过,带来一碗长寿面,可是林焉吩咐过逶迤山的人不得踏入,师姐从清晨等到日暮,到最后长寿面都不能吃了,抹着眼泪不甘心的回去。
还听说逶迤山最年轻的那位长老也来过,在结界之外站了一整天,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带,夜深了被逶迤山掌门亲自来叫回去。
这里的夜晚好冷,白楚攸总是睡不暖和,被褥冰凉,月光冰凉,以至于到了后半夜他感觉身上开始结霜,发丝间,眉宇间,湿气冷冽,他真的开始结霜了。
这是林焉离开的第五天,是死而复生的第十天,他恍惚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十年那么长,寒意彻骨的漫漫长夜,熬起来不如死去。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进来,那人浑身寒气,走至床沿时还记得用灵力褪去满身寒凉,再悄声上床。白楚攸感觉被人从背后很轻很轻地抱住,那人把头埋在他颈间,声音很小,温柔彻骨。
“白乐乐,是你吗?”
白楚攸很冷,意识混沌,没法回答他。
那人轻叹出声,把白楚攸往怀里拢了拢,抱紧了,紧贴着,有些埋怨道:“都说了以前都是我搂着你睡,还不信。”
看吧,自己睡多冷,身上冰凉一片。
林焉握住白楚攸的手,从掌心往上摸,所到之处凉到惊心。
林焉身上是暖和的,可是他的暖对于此刻的白楚攸来说是炙火,他太冷了,林焉的温度贴上来,所到之处烫到不行,偏偏他还意识不怎么清醒,身上一处冷一处烫,难受也发不出声,更没法躲。
林焉再度掐上他脖子,一点点用力,动作轻柔而残忍。
白楚攸好像真的成了人偶,痛苦也无法诉说,任由林焉摆弄,林焉要搂着他入睡,他便没法拒绝。
林焉手指在他颈侧摸索,在熟悉的地方停留,稍一用力,还能感受到薄薄的一层皮下奋力流淌的血液,白楚攸的血,很香。
林焉突然把唇凑近,嘴唇微张,牙尖抵上冰凉的皮肤,想要狠狠咬上去,在这个地方重新留下独属于他的疤痕。
白楚攸呼吸困难,接近窒息,血液因为缺氧而加速跳动,他不舒服的稍微偏过头去,惨白的月光映得他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呼吸逐渐微弱,人偶快要死了。
人偶怎么能死,白楚攸不能死,林焉猛地一松手,突然窜进体内的新鲜空气让白楚攸剧烈咳嗽出声,甚至咳出点点血迹弄脏他自己的脸,他的意识好像清醒过来,但无论怎么挣扎都睁不开眼,也没法动,只能被林焉紧紧抱着,紧到能听到彼此心跳。
林焉脑袋始终深埋在白楚攸颈侧,喷出的气息洒在脖颈,牙尖始终没有用力咬下去,只轻轻触碰着,听见白楚攸剧烈咳嗽,还好心的轻拍他胸膛,为他顺气。
林焉闻到血腥,一脸平静的抬手,动作轻柔熟练地帮白楚攸擦去脸上血污,然后继续轻轻拍着,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没事了,继续睡吧。”
白楚攸终于停止了咳嗽,微微喘着,气息不稳。林焉鼻头微酸,不解道:“阿楚啊,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我好像不清楚了。”
他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给白楚攸顺着气,突然沮丧地纠正道:“不对……”
“师父……该叫师父。白乐乐,我还没有习惯。”
白乐乐喜欢听他叫他师父,白乐乐嘴上不说,但林焉一叫他师父,他就什么都答应林焉。
“师父,我还可以重新叫你白乐乐吗。”
林焉握住白楚攸手腕,悄悄与他十指相扣,寂静房间里一声温柔到窒息的呢喃在白楚攸耳边轻声响起。
“白乐乐,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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