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木樨巨树又落了一层碎花,林焉清晨起来接朝露水时看见,俯身抓起一小捧看了又看,有点贪念混着朝露水的香。
好像也没有很晕。
是好闻的。
像白楚攸身上的气息,淡淡的,与若有若无的药香混在一起,清新飘香,互相遮掩,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淡淡的,一闪而过,纠结的,总让人魂牵梦绕。
咪咪最近很少往水云间跑,许是知道白楚攸不在,悠闲地不知去了哪儿。咪咪格外喜爱在这棵木樨巨树下休憩,树影斑驳,睡梦香甜,也许林焉也应该在这里躺一躺,说不定一觉醒来会发现白楚攸正好回来,正像看咪咪一样看着他小憩。
不,咪咪会笑话林焉的。
好好的一个人,跟一只猫争什么。
也不算争,林焉也想不明白,大抵是因为咪咪是白樾的,而白樾讨厌他们师徒俩,所以他也应该讨厌白樾,继而讨厌白樾的小猫。
应该是吧。
应该是的。
不能再有其他原因了,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所以白楚攸为什么还不醒……他怎么那么容易生病,林焉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像白楚攸这样容易死掉。
怎么还不回来,朝露水接了那么多,一次也不回来喝。
林焉时不时变几只小鸟儿放在树梢,坐在白楚攸常坐的藤椅上,目视远方失神。桌上的茶水是之前剩下的,剥好的栗子一颗未动,时间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消逝,林焉偶尔从怔愣中回神,总要看看自己左手小指的线还在不在。
动一动小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阻力。但至少线还在,淡淡的灵流在空中若隐若现,将断不断,像禁闭室里唯一的安抚物,仿佛线还在,白楚攸总会回来。
十天后,结界外的弟子说白楚攸还未醒。
他们说可能醒不来了。
有人值守掌门殿时远远见过一次里面的场景,严肃,压抑,死气沉沉。
林焉听完只是默默捏着小指的线,幻想另一端的人能知道他在水云间等他。
说好了要帮他找灵器的,说好的不相离。
林焉隐隐在心中觉出一点舍不得的情愫来,是舍不得白楚攸就这么死了,还是舍不得再也回不来水云间,他分不清。
白乐乐,你还欠着我三个愿望呢。
你能不能,快点好。
其实白楚攸能不能醒跟林焉没关系,这次这样完全是因为白楚攸自己的身体撑不住了,始料未及,细想又觉得合理。是他自己的原因,他自己撑不了了,掌门他们都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觉得是林焉害的,这个锅林焉不背,他没弑师。
但林焉有点后悔带白楚攸回家。
是不是不带他回家,早点带他回来逶迤山,就不会这样了?
好歹不会现今这般一直不醒。
如此又过半月,林焉终于从守着水云间弟子的窃窃私语中听到白楚攸苏醒的消息。
可是……
可是他们说白楚攸不回水云间了。
白楚攸日后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住掌门寝殿。
真的不回来了吗?
掌门终于还是决定把白楚攸养在身边吗?
林焉听见结界外的弟子们交谈:“住掌门寝殿,这是莫大的殊荣啊!迄今为止也就只有小师弟有这份待遇吧!”
“明明之前再严重都在水云间,这次居然要搬回掌门殿了吗?”
“可不!听说这次可严重了,前几日掌门不还严查有没有人瞎许愿吗?”
“怎么又查许愿的事?没人偷偷许愿吧?再说掌门怎么还真信这个?”
“据说是查不到病因……”
结界外的声音渐弱,林焉等了许久,才听见又有人开口。
“这次好像真是因为身体撑不住了……”
没有无故犯病,就是撑不住了。按他们的意思,白楚攸没法再一个人住,需得随时有人照看好好调养才行。
需要调养多久呢?他要在掌门殿住多久?真的不来水云间了吗?
林焉是不大信的,总觉得白楚攸会回来。
可是一日两日过去,又半月过去,始终不见人人影,白楚攸好似真的住掌门殿再不回来。
就不知道让人传个信吗?他这样不声不响就在那边住下,把水云间和林焉都抛之脑后,什么都不管了吗?
林焉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怎么都落不下,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
陆元黎来看过林焉一次,带来让林焉扎心的消息,“当然不回,人家住掌门殿多好。没见过吧林曜生,跟掌门同吃同住,掌门亲自喂他药喝,他还拒绝掌门说不想喝,你看整个逶迤山有谁敢跟掌门说不。”
缓了缓,陆元黎又道:“好像他当你师父也还行,至少受掌门宠爱。”
林焉听了半晌不吭声,陆元黎以为他被关糊涂了,心一沉,说去试探试探能不能给他求求情。
说起来林焉向来是自由的,哪里被这样关过,陆元黎还得隔着结界跟他讲话。要走时林焉宛若才知道表哥来看他,隔着结界问:“他还好吗?”
“还行吧。”陆元黎说,“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又说:“别忧心,我去给你求情,这不是你的错。”
跟掌门求情是不行的,陆元黎来之前打听过,事实上白楚攸还躺着起不来呢,整天昏昏欲睡,睡的时候多,清醒时间少,掌门正在气头上呢,哪能思考其他事情?
“不用求情。”林焉出声拒绝表哥,“这里挺好的,利于修行,我哪儿也不去,谁也别来。”
水云间的树还需要人养,花需要人养,咪咪也需要人照看,院子要一天一扫,桌椅要一天一擦,林焉哪儿也不去。
只是不知道白楚攸有没有好一点,没有真正见到他人,林焉终究有些担忧。
再过半月之余,还是不见人回。
林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林焉怔怔地站在烈日下,陷入沉思,连头上的太阳变得毒辣也没反应,任送来的饭菜一点点变凉,始终吃不下。
很好白乐乐,你是真的不要水云间了,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徒弟,这么大一徒弟说不要就不要,咪咪说不管就不管,醒了不差人来信也就罢了,还是靠我鬼鬼祟祟每天偷听别人讲话才知道你醒来的消息!
好好的水云间说不回就不回,那掌门殿有那么好吗?你晚上冷时能让掌门搂着你睡吗?
你敢!
你若真叫那老不死的抱着你睡,看我不……
看我不……
我……
林焉的心被打了死结,绕不开了。
掌门虽是个老不死的,但那张脸确实好看,白乐乐又是个喜欢脸好看的,比如白樾师叔那种,白乐乐就喜欢得不得了。
脑海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太妙的可能性——白樾住的离掌门殿挺近,白楚攸又那么喜欢白樾……
怎么突然就有一种白楚攸即将要成为别人的人的错觉?
好像真的毫无瓜葛了,白楚攸不要他这个徒弟了,他们真的再无任何关系,连同门师兄弟都算不上。
林焉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力,彷徨,百思不得其解。到手的便宜师父真不要他了,应该高兴的,怎么还徒增失望……
林焉想得入神,连结界有所松动都没注意到,直到柯昭拿石子准确无误扔到他胳膊上,他感到疼,才发现已经有人进了结界。
“想什么呢。”称得上凉薄的声线,白楚攸目光看向再次凉了的饭菜,声色依旧凉薄,“把自己饿死,好让别人说我亏待你?”
林焉感觉自己心跳骤停了瞬间。
“就该饿死他。”柯昭扶着白楚攸进屋,忍不住数落林焉道,“你个没良心的,阿楚一听说你一直不吃饭非要回——”
“我该喝药了师姐,林曜生扶我进去就行。”白楚攸打断柯昭剩下要说的话,催她去阁楼煎药,柯昭连声说好,把两边的大辫子往身后一扔便去阁楼煎药。
林焉心颤个不行,找不到缘由,就是心跳过快,他老老实实搀扶着白楚攸进屋,连呼吸都在尽力憋着,怕惊扰到此刻连走路都要人扶的人。
没想到等柯昭上了阁楼,白楚攸扔开林焉的手要自己走,吓得林焉心跳又是瞬间的骤停,忙不迭接着扶着他说:“哎白乐乐,你小心点啊!”
白楚攸走得很慢,林焉不禁想起他说过的走不好路的话,便问:“白乐乐,你脚还好吗?”
白楚攸说:“闭嘴。”
声音难掩虚弱。
“……”林焉再不敢开口。
白楚攸看着太虚弱了,大病一场似的,刚回水云间又沉沉睡过去,柯昭把药煎好也不见醒。林焉与柯昭坐在房间门口等着,林焉不禁出声问:“得多长时间才能好?”
柯昭揪着发尾分叉的青丝随口道:“你倒是确信阿楚能好。”随后苦笑道,“外门弟子间已经传得差不多了,都说逶迤山已经在准备丧事,给师兄们气得一个个罚过去。”
“那你如何笃定阿楚会好?”林焉不苟言笑道,“之前去如愿湖,他都那样了,也是你救回来的。”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好半天,柯昭理顺发尾的结,笑道,“因为我医术好呀!”
林焉笑笑,起身回屋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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