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攸当然知道这是林焉自己瞎说的,抬了抬眼皮,斜睨一眼林焉,在漫天五彩霞光中慢悠悠开口道:“先前说我薄情长相,薄情一生误红颜一生,怎么现在又予我万寿无疆?”
“我以前瞎说呢。”林焉笑容更甚,“来投靠你之前,我就一破算命的,靠坑蒙拐骗骗点小钱过日子,说的话当然不算数。”林焉歪歪头,看白楚攸正脸更清晰一点,拉白楚攸胳膊要他仔细听他讲话,继续道:“我还给自己算过,说能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予我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之人就在你们逶迤山,你看这不也没实现吗?”
“……如此说来,你确实是——”白楚攸仔细琢磨了一下,仍旧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林焉最合适。末了,盯着地面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哈哈哈对咯,说的就是我。”林焉蛮不在意般哈哈大笑,由单手撑下巴变为双手撑下巴,视线一刻不移盯着白楚攸看,“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算什么,若活得不快乐,长命百岁岂不是煎熬。”
白楚攸低了头一言不发。
“想什么呢白乐乐。”林焉兴致勃勃地问白楚攸,却得不到回应,有些不悦,“看我,白乐乐。”
白楚攸分过去一个眼神。
林焉立即笑得开心,捏着自己嘴角和眼角做了个鬼脸,眼睛一歪,再嬉皮笑脸吐着舌头,看得白楚攸失笑,眼里也有些许笑意。
“听说牵手走遂心桥的人一辈子不分开。白乐乐,咱们也去走走呗?”林焉说。
白楚攸问他:“想赖着我一辈子?”
林焉语气像在撒娇:“可不是嘛,你都收我了,还想不要我啊?”
白楚攸叨了一句:“烦人。”
但还是跟他走了。
排着队来走遂心桥的人络绎不绝,轮到白楚攸和林焉时,天边的烟火绚烂,分不清的喧嚣中,白楚攸模模糊糊好像听见林焉在说:“赖着你,一辈子。”
白楚攸偏头去看林焉,视线对上的刹那,林焉立即咧开唇角笑得开心,握白楚攸的手如成亲那日一样,有力而稍显紧张。
白楚攸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叫着林焉,说:“如果哪日……师父真让我把你逐出师门,怎么办?”
林焉叫他走遂心桥,应当是认可了他的师父身份,可白楚攸师父似乎不太喜欢林焉,若是师父让拒,他该留下林焉吗?
其实他并不讨厌林焉来着。
他真的把那场拜师典礼当了真,觉得自己切切实实收了个徒弟,真心想把会的能教的都教给林焉,他有在学着教导徒弟,希望自己不会是个太差劲的师父。
林焉给他拢紧斗篷,问:“你想怎么办?”
白楚攸不知道该怎么办,只道:“该教你的都教了。”
“不,杀阵你就不教。”林焉纠正道,说完自己先笑,“但是那玩意儿我学不学没什么用,我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用杀阵滥杀无辜,对吧?”
白楚攸很想摇头,想告诉林焉不是滥杀无辜,可是他有点头晕,眼前视线不清晰。
直到走下桥尾,他也没回答林焉,林焉故意使坏挠他手掌心,他觉得痒,要把手缩回,林焉使了力抓他手腕不让他躲,他皱眉道:“疼啊……”
林焉霎时松开手,道:“不疼,我吹吹。”手心仍圈着白楚攸手腕不放,白楚攸手腕还是疼,道:“松手。”
林焉没动,但抬眸问:“怎么了?”
白楚攸喉结滚动,似是在咽着什么,疲惫道:“我有点,撑不住了。”
林焉还在开玩笑:“你这么厉害,你怎么能撑不住?”
直到白楚攸另一只手捂着心口的位置缓缓蹲下,再站不起来,林焉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
“你怎么了?哪里疼?”林焉焦急问道。
白楚攸说不出话来,眉头越皱越紧,缓了片刻骤痛不歇,反而痛意更显,他闭了眼捱着,捱到最后唇边有血渗出。
“你别吓我白乐乐,我没带药!”林焉急得只知道给他输送灵力,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可是没用的,没用的。
白楚攸早就对别人的灵力不受分毫,林焉这样,只是浪费他自己的灵力。
白楚攸无声地握住林焉的手让他收回灵力,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冷静道:“回去,找师姐。”
马上,回去,找师姐。
他想活。
“好好好,找师姐!”林焉不管不顾背上他就往回赶。
刚走两步,还未走出昶安的街,白楚攸还闭着眼,像是突然改变主意,轻拍林焉胸襟,叫他:“林曜生……”
他说:“不回去。”
不想回去。
林焉捉摸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他又重复一遍:“不回去。”
“不行白乐乐,我们得回去。”林焉并未停下步伐,反而绕开人群越走越快,“我带你找你师姐,让她给你看看。”
白楚攸不愿意回去,勉力睁开眼睛,周围美好夜色都在后退,身后烟火绽放的声音从半空传来,人声鼎沸的昶安闹市,他也想回头看看。
可他下巴趴在林焉肩头,猝不及防开始流鼻血,他不想弄脏林焉衣服,用自己袖子垫着,可是血不容易止住,疲惫感袭来,他越发觉得连睁眼都困难。
“林曜生……”他轻声叫着,气息有些不稳,“我不想回去。你能不能,别背我回去。”
林焉不可能不背他回去,林焉必须背他回去。
“别说话白乐乐,靠着我先睡一会儿。”林焉耐心解释着,“我们本就是偷跑出来的,被你师父发现就完了。”
白楚攸好好的话还没问题,白楚攸一生病,引来他的师兄师姐们,他师父肯定也会知道,最关键的是,林焉不如柯昭懂药理,在病情更严重之前,必须回到水云间去。
“你不要背我回去。”白楚攸语气似是请求,因着虚弱听来却像撒娇,“林曜生,我不想回去。”
“不行的白乐乐,不回去的话,要是像上次一样严重,你自己也会很痛苦。”
林焉闻到耳畔的血腥,放下白楚攸给他止血,匆匆擦几下到下巴的血迹,重新背上他回去。
白楚攸任他摆布,没有反抗,眼看离逶迤山越来越近,再次尝试道:“不可以明日再回来吗?”
“不可以。”林焉说完,像是猛然意识到白楚攸不想回来的真正原因,感觉心里被利器捶了一下,钝痛着不好受。他叹息着,尽量安慰道:“下次吧,天灯明年还有呢,往后还有好多好多年,每一年都有,你师父不让你下山,我就偷偷带你来。”
似是知晓今夜再无可能回去等天灯,白楚攸有些颓败,点着头,很轻地“嗯”了一声,乖顺地跟林焉回去。
山路崎岖,黑暗中不好走,幸得林焉认识回去的路,闭上眼睛也不会迷路。
白楚攸一直在疼,额间疼出细碎的汗,他有些无助地把脑袋埋在林焉背脊,想要如林焉所说睡一觉缓缓,一阵一阵的剧痛疼得他脑子越来越清醒,要生熬这点始终抹不去的疼。
这次他是真的糊涂了,不怎么有力的拽林焉衣服,让林焉听他讲话。
他强撑着一口气问:“你们这里的……规矩,人死前,会给徒弟……留什么?”
林焉没怎么听明白。
白楚攸迷迷糊糊道:“我,第一次收徒……不懂……”
林焉也不懂,只道:“我也不懂啊白乐乐,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家当徒弟,也没人告诉我这些,再说你不好好的教我一辈子,又瞎说什么胡话,咱俩可是刚走了遂心桥的,你这反悔的也太快了吧。”
白楚攸发出不怎么清醒的碎语,“谁跟你,走遂心桥。”
“你啊。”林焉告诉他,“那座桥很灵的,你都跟我走了……”说到这里,不知突然想起什么来,林焉心虚了一下,小声道:“咱俩还成亲了呢……”
那场婚宴是儿戏,白楚攸尚且有反悔的权利,但遂心桥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林焉记得很清楚,就是心甘情愿。
至于那场婚事……
林焉也不确定起来。
本是儿戏,他只是想哄哄白乐乐,当不得真,即使身临其境,戏唱得有声有色,好像白乐乐真的嫁给了他。
即使心乱,无措茫然。
可是从一开始就当不得真。
林焉比谁都清楚,骗白楚攸穿喜服之前,他就完完全全明白都是假的,他没想过要跟谁成亲,也只有假的才想着带白乐乐玩一玩,陪白乐乐玩玩罢了,半点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
他与白楚攸成了亲,但是当不得真。
林焉喘口气,似是无意中问:“白乐乐,与我成亲,后悔吗?”
“……不跟你成亲。”白楚攸疼得已经受不了,埋头咬着自己屈起的指骨,在林焉耳畔发出梦一样的絮语。
怎么可以跟林曜生成亲。
林曜生是他徒弟,不能跟徒弟成亲。
他自顾呢喃着:“不跟林曜生成亲……”
晚风把他的呢喃吹散。
“不能跟林曜生成亲……”
昶安的繁荣远去,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让林焉在呢喃被吹散前,听了一遍又一遍。
在心中盘旋回荡千万次。
不能跟林曜生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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