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戚学长只是个全校闻名的小丑。
校园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传播他在寝室远程上课时的全息影像。学校本就规定,学生远程上课时必须用SD手环对自己进行实时的全息投影,让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看见。故而戚学长的影像可能是被他教室里的任意一名同学甚至是讲师传播出去的……
在那些影像里,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无论是窗户上突然撞了一只鸟还是宿管来敲门,学长都会一脸惊恐地躲起来,躲进书桌下、衣柜里、甚至是床底下……
他房里通常有一名扎着金色卷发双马尾的女生,那女生起初会一脸尴尬地上去安慰他、劝说他,到后来那女生也麻木了,只会在一旁无奈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
戚学长因为影像走红后有关他那天在花店里的事也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害怕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男人,那男人曾是花店的常客,据说是因为爱慕他才经常到花店里买玫瑰的……那天戚学长被那男人吓得腿脚发软跌坐在地上,是金发双马尾女人扶他回去的,据传在那以后他根本离不开那女人的保护……
男生们起初议论着为什么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会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而后又取笑他是一个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
也是在全校师生的见证下,戚学长的‘心魔噩梦’爆发了……校领导高度重视这件事,还请来了一位心水系的鬼阶大能为他诊治……
年轻的学生们总是刻薄的,那时候他们看见躺在束缚病床上痛苦不堪的戚学长,大多数人感受到的并非是同情,而是“这哥们竟然可以被一个同□□慕者吓成这样,实在有点过于幽默了,不愧是‘校园年度抽象之最’的候选人。
而当几个月后戚学长以鬼阶大能之姿重新站起来后,所有人的嘴脸都变了,——戚学长从小丑变成了巨星。
鬼阶的魅力实在太大,更何况是如此年轻的鬼阶。——人们眼里的戚学长的故事不得不变得更加复杂且深邃……人们开始琢磨他的心酸与苦衷,开始考究他的过去和那个神秘的爱慕者……
女生们将他视作梦中情人,男生们将他视作奋斗目标……几乎所有人都在制作与购买他的谷子……就连某个被红藤缠身的家伙也不能免俗。
这家伙确实是个在无休无止地计较的人,只有当他面对手心里画着戚学长的小铁片的时候,他的大脑才能难得安静下来那么一瞬……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拿什么去辩驳。
——如果说他只是在成长途中不幸失去了双亲,那么出身于贫民区福利院的戚学长从一开始就没有双亲;如果说他只是被某种魔物或精神疾病缠身,那么戚学长的‘心魔噩梦’已经快要物理意义上地置其于死地了……
他还记得那天在空中楼阁大讲堂里的场景。
有人问戚学长:“学长,你恐惧那个人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讲台上的戚学长:“呵呵……那感觉有些难以形容……我曾经匆忙地定义了两个世界,一是有那个人在的世界,二是他放我离开后的世界……我曾以为我已经彻底到达第二个世界里了,连空气的密度都彻底不一样的第二个世界……那个人却再度出现了……就像……就像我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无数不可理喻的虫洞,它彻底崩坏了……天塌下来了……这个事实超出了当时的我能承受的极限……我疯狂地渴望躲在一个狭隘的、安全的、不会见到他的、不见任何光亮的空间里……呵呵……所以我当时是精神崩溃了吧……”
那时候他的太阳淡淡地笑着,不带什么情绪地向所有想要了解他的人陈述关于他的事实。罗樑喜欢听戚学长讲话,他觉得学长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阳光下的水晶一般熠熠生辉……
又有人问:“戚大人,那位坐在第一排的金发小姐是您重要的人吗?”
罗樑还记得,那时候戚学长看前排观众席上祁鹭儿的眼神似乎有种和整个场面极其不协调的怪异感:“呃……嗯……我很感激她,她是我……是我很重要的伙伴……是她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愿意陪伴和关心我的人的……”
“学长,您能告诉我们,是什么支撑您走出‘心魔噩梦’的吗?”
戚学长:“我想,那大概是‘尊严’吧……我很难定义‘尊严’究竟是什么……或许对我来说,那是我跟那个人之间、我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的最后一道防线……我那时的心情或许有些像充斥着酷刑的战俘营里的一名爱着他崇高的国的士兵吧,又或许比那种心情还要更加自我一些……因为在客观意义上我确实已经彻底输了,我的惨败与屈辱被每一个人所见证……尽管如此……我依旧不愿意让我自己见证并确信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我决不能沉沦。我想要从那比血水还要粘稠的深渊里爬出来……我至少必须活下去……必须能在现实里再次睁开我的眼睛……才能向自己证明我没有被那个人彻底击碎……这是我的‘尊严’,我对自己的见证,我最后的防线。”
罗樑觉得他很难定义那时的他对戚靳的感情。说是“崇拜”却又比之更为深刻,说是“迷恋”却又不掺杂任何**,——甚至就连近距离接触的渴望都从未敢生出过。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模仿戚靳的发型、穿搭风格甚至是说话的语气。在那段时间里,他第一次有了抗争自己所处的悲剧的勇气,——他会积极保护自己的身体,努力集中注意力,以至于学习和修炼的效率都比从前高上了好几个档次。
是阮如泪主动找上他的。那人和他说得很直接,如果他愿意在更私密的场合也继续扮演戚靳,那人则会将他完全当做戚靳去对待。
这个请求在当时的他看来犹如毒蛇一般邪恶,他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立刻答应对方,——或许他对戚靳的感情与想法要比他想象中更加龌龊,——但那也绝不可能是恋慕,他这么坚信着。
阮如泪领他去了一个地下俱乐部。俱乐部老板老白研发了一种叫做“镜界”的脑机游戏,这游戏没有通过有关部门的审查,故而无法进行大范围地推广和售卖,只有老白俱乐部的会员才能玩到。
“镜界”是有史以来自由度最高的角色扮演类脑机游戏。玩家可以自由导入自己定制的角色皮套与各类场景,并与在同一个游戏房间里的玩家毫无限制地做任何事。除此之外,更有超强大的AI配合主控玩家的想象力在游戏里进行造物,让主控玩家能随心所欲地在手中变出想象中的实物与法术、对已导入的皮套与场景进行造型优化等。
第一次的时候,罗樑还记得自己是在极度的忐忑不安中躺进游戏胶囊的。
他开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宫殿里,坐在他身边的阮如泪解释说这是他家的卧室。他来到镜子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戚靳的样子,就连手背上骨骼的形状都是如此……
第一次他就在那个房间里被阮如泪带着做了各种没有下限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的事。明明一切都该是虚幻的,但却连人与人肌肤的触碰也比在现实中来得更为强烈,或许这游戏为了让玩家更沉浸在神经信号方面做了些手段吧。
起初他做什么都很僵硬,甚至会为自己使用戚靳的身体而感到局促,更别谈好好进入角色。但他本就是一个意志相对疲软的人,他的大脑很快就在疾风骤雨般的疼痛与生理刺激中沉沦了。
阮如泪事后总喜欢哭着抱着他伤痕累累的脊背喊他阿靳,用被泪水浸湿过的眼睫任性地蹭着他伤口附近的皮肤……阮如泪或许是一只泪水做成的魔鬼,逐渐融化掉了他身体里的所有怀疑。
那些时候他总会有种直觉,即这场景并非是虚拟的或即兴的,而是某种从过去延伸而来的印痕,——他几乎可以确信,现实中阮如泪也必然是用这种畸形且盲目的方式去向戚靳示“爱”的。
他好奇的东西有太多太多,但戏里戏外他从未多问。阮如泪看上去也很满意他的僵硬与沉默,大概是因为现实中的戚靳也的确是如此。
和后来的伴侣殷林比较起来,他觉得阮如泪是一个想象力贫瘠又极为刻板的人。多年来阮如泪总爱孜孜不倦地重复同样的场景,——要么给他换上戚靳学生时代的装束重温过去毫无底线地肆意妄为的时光,要么是回到现在的房间里用最糟糕的方式再亲热一遍然后哭着道歉。俱乐部老板老白看到后估计都会嫌他浪费设备、既没品又无趣。
人类或许是一种内外相反的生物,——阮如泪的外表看上去有多跳脱和丰富,他的内核就有多可悲和单一。
只要出了游戏胶囊,阮如泪就会像猴子一样在他面前蹦来蹦去,又是买花买礼品又是过什么乱七八糟的恋爱纪念日,还会和他制造惊吓以及讲各种只有猴子自己才会觉得好笑的笑话。尽管他知道阮如泪根本不在意他,这么做的动机应该只是富家公子内心空虚闲得蛋疼搞搞抽象,——就连“把对方捆绑在自己身边”这种过于具象的目的都不至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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