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过如此

后面发生的事,顾煋已经不想再去回忆,总之他把那三人平安无事地带出了地牢,当他走出洞外,接触到第一缕火光后,只觉得恍如隔世。

然而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他迎面就看到了守在外面、满脸戒备严阵以待的持械兵卫。

杀气飘来。

半扇性排开的人马中,裂羽城城主赫然立在正中。

血战一触即发。

顾煋凝滞片刻,然后转头有气无力地对身后的卓舟道:

“哦对了,占便宜也不能这么占...别叫我师兄,好歹是和掌门一辈的。”

“那叫您什么?”

一个敢说一个敢回,此等场景下卓舟反而更加兴奋。

殷寂连手已经移到佩剑之上,他和那凤凰城主目光交接,横眉冷对。

“叫师叔,叫小师叔。”

陈玄揉着手腕,一脸愤恨加幸灾乐祸地抢答:

“他可比我小——小多了。”

“好大的胆子,你们是何人?”

弓箭手埋伏在周围的屋檐上,铁箭重弩,只等城主一个手势,便百箭齐发,把这不知好歹、敢来城主府劫狱的一行人射成筛子。

顾煋拨开殷寂连僵硬的臂弯,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了拍。

城主府的外部防御修得很好,内里亲卫的操练也分毫不落。

他们下去不过半刻钟,虽然从未想过要掩盖行踪,但府里守卫的反应速度也算最上乘。

除去城主一人,暗中也潜藏着几股高手的气息,简而言之,殷寂连打不过。

他来顶。

烈烈火光下,顾煋缓步上前,周身放出幽深磅礴的气势,在场所有人胸口为之一紧。

裂羽城城主欲扬起的手也死死攥在袖中,眼神中的忌惮凝成实质。

他不紧不慢道:

“蔺城主,”

“你关了谁的人,谁来救,不清楚吗?”

*

季长歌屈肘,为流霜拭去血气,寒凉的山风扬起她鬓边断发。

她颊边一道两寸长的血口,血流未止,眉目阴沉,戾气十足。

但转向季长风时,却一下子笑了。

她拣了山头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坐下,戏谑道:

“姐,你知道吗,他们现在都说,”

她故意拉长声音,想看季长风的表情。

“你就是下一个元平平。”

季长风身上纤尘不染,两手空空,透着几分病容。

她原本闭目,似乎不忍见到这副门派内部相残的场景。

此刻她眼皮轻动,瞥向季长歌,开口道:

“祖师的小名,你这样叫,也不怕遭雷劈。”

或许是因为季长歌难得听了她的话,做她的左膀右臂,同她镇压了那些反对之人,她说话的口吻温和了几分。

季长歌并不管什么天打雷劈,而是呵呵低笑:

“先是剑阁大长老,再代理掌门......”

“今日为何不直接捣了那老家伙的老窝,今后这道阳派就你一人说了算。”

沉闷的笑声过后,语调逐渐高扬,季长风望着她,微微蹙眉。

好似圣人在望恶鬼,但季长歌知道,这副怜悯众生的壳子下栖息着怎样不择手段的魂灵。

“易敛死了,我回来,姐,你满意吗?”

说罢她扬起脸,抬手擦过脸颊鲜血。

“我以为你和易敛两人如胶似漆,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没想到你们也多有不合,一直在勾心斗角!”

“哈哈哈哈哈哈!”

“可怜易敛暗中和道阳老祖联手,假戏真做想要置你于死地......”

“却统统为你做了嫁衣!”

季长风押妹妹回道阳派的路上遇袭被刺,本就是一场安排好的戏。

这场刺杀由易敛安排,季长风则负责指认杀手和魔界有关。

目的就是为了把顾煋彻底和殷寂连彻底钉死在一块,顺便一石二鸟,把“提供行踪”的陈玄从掌门之位上拉下来。

那日道阳老祖、陈玄、季长风三人,在凌霄峰上掌门洞府,借山水长卷隔岸观火,却没想到顾煋不顾修界安稳,生生破劫,季长风无奈,只能前往擒拿剑阁罪徒——她的行踪只有在场的其他两人知晓。

而顾煋和陈玄年少相识,情谊厚重。

所以季长风遇袭,泄密的只能是护友心切的陈玄。

魔渊被破不是小事,陈玄一旦被拿下,掌门之位空出,道阳派内部两派必会互相争夺。

蔺清在中间坐了太久,虚假的平静也该被打破。

谁都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推上自己的人。

易敛却暗中和道阳老祖串通好,对季长风下了真正的杀手。

季长风没死成——不过重伤也好,至少暂时翻不了什么波浪。

易敛则去魔界直接杀了顾煋,不仅可以证明他的能力在季长风之上,也能除掉这个和季长风有师徒之谊的祸害。

名正言顺地给自己再赚一波威名。

至于季长风,等她伤养好,回过神时,剑阁就会被易敛趁机架空,掌门之位也插不上她这一派系的人选。

到时候剑阁握在易敛手里,易敛和道阳老祖交好,道阳老祖、陈玄、季长风三人共事,变成了道阳老祖和易敛互相算计。

可惜易敛没算清两件事。

一是他二十年前打不过顾煋,今日也必不会;

二是季长歌虽然恨姐姐入骨,但她更恨易敛。

季长歌悔过自新,自愿去刑堂受鞭刑七十九道,再去万仙湖剑气最浓郁处洗刷神魂,以示浪子回头之心。

而剑阁长老身死,正如掌门之位一日不能空一样,急需修为足够的剑阁中人补上。

可剑阁前一辈弟子,够格的只有顾煋,而新一辈年龄又尚小。

一时间,颇有几分青黄不接、无人可用的意思。

而当年的三骄之一从魔界回来了。

季长歌顶替易敛,成为新的剑阁长老,季长风代理掌门之职。

易敛的残部、道阳本派下的一干峰主和长老当然有诸多不服,指摘季长歌混迹魔界多年,其人并不可信,剑阁不能一揽独大......但季长风却一改往日宽和蹈距的面孔,直接铁血镇压清洗。

这派作风,让不少老人心生胆颤——

当年元念俜替师侄夺回掌门之位时,也是如此铁腕手段。

后来她成了第一任道阳老祖,剑阁当时也在她的掌握之中。

对外,她还是仙盟最后一任盟主。

即便说整个道阳派及修真界,都在她的手下,也不为过。

更早还有那位真人......

倒不如说,凌霄峰上每一任掌门,都是这样一步步血染青山杀上来的。

到最后,实在受不了的各峰峰主、长老,和迅速成长起来的剑阁,干脆直接架空了掌门之位。

今日季家姐妹,可谓重铸了凌霄峰一脉的荣光。

季长歌虽然一别修界道阳派近百年,但她聪慧异常,这些弯弯绕绕她稍加打听,就猜出了个大致。

如今看亲姐这副一言不发的冷峻面孔,她愈加明白自己所猜非虚。

想到易敛和季长风在剑阁山头上共处百年之久,却依旧互相猜忌,甚至想置对方于死地——季长风分明知道顾煋实力如何,即便渡劫失败,凭借他那可怕的资质和修为,也能迅速恢复,但她却一字未和易敛提起。

季长歌畅快大笑。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她想起这句昔日酒伴总爱在酩酊大醉时念的话,心里升起报复的快意。

可这股快意却渐渐沦为凄凉,她双眼失神,流霜慢慢垂在地上。

得知易敛死讯时,她以为自己也会像今日一般大笑,但她当时刚从万仙湖出来,浑身湿透,风一吹如刮骨钢刀,而她的神魂也被磨砺得残破不堪。

人在痛苦之时,总爱想起聊胜于无的往事,剑坪青草地上,剑光划过一道圆满的圆弧,削落片片草叶,鼻端嗅见青草汁液的涩气。

夕阳西下,三道尚且稚嫩的身影沿着青石板路向前攀爬,两个凑在一起,一个落在后面,当时季长歌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同伴的死而放声大笑,好似了却心中一桩旧怨。

她轻声说:

“姐,我前阵子去翻剑阁的卷宗,有个叫卓舟的弟子天赋不凡,人人都押他是下一届金鳞盛会的前三。”

“他半年前下山去涿州除妖......”

她笑完把头支起来,喃喃道:

“涿州巴掌大一个地方,半年时间够他把城里的砖都翻一遍了,你说,这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吗?”

“而且他至今还没择师——”

季长歌扬起脸去看站着的人:

“你说他这是学谁呢?”

“............”

“............”

季长风神色依旧未变,即便听到卓舟名字时也未曾闪动分毫。

她这样,让人永远也看不穿这个人。

九霄宫的人放出消息,那日混进魔界的,有一个剑修。

剑修并非道阳剑阁一家独有,但有心人很快从道阳派的沉默发现了不对。

对于季长歌来说,那日偷溜进魔界两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还有......

顾煋不是傻子,而且按易敛那张嘴,多少会透露一些季长风和他在一起干的事儿。

季长歌虽然不知道自己姐姐先前和易敛在密谋什么,但就凭配合暗杀这场事来看,季长风对顾煋绝对不是真心。

卓舟会是下一个顾煋吗?

季长风放任陈玄投奔顾煋,安得又是什么心思?

她不怕会成为下一个易敛吗?

这些问题统统得不到解答。

她姐姐一向如此。

季长歌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她正欲起身回自己的洞府,一双手却轻轻捧起了她的脸。

入目是季长风那双幽静无波的眼,好似浩瀚无垠的深海。

微凉的指腹揉上季长歌的脸颊,刺痛传来。

季长歌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样亲密的接触她百年都再未曾再有,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的脸为什么会痛。

季长风开口,声音很专注,剑眉微微蹙起:

“这道小伤,怎么到现在还没好?”

说完她却偏过脸,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咳了起来。

印在季长歌脸上的温度转瞬即逝,季长风掩着唇角,极力转身想走到一旁。

但此时她们的距离实在太近,季长歌清楚地看到袖边晕开的层层血迹。

她一伸手,扯落姐姐的手臂。

神识入脉,她只觉得一片混乱,如同散落的沙塔、被冲塌的土台,以及倾倒的高楼。

轰然一声,尘埃四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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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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