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吕星明上来了,左手包子馅饼,右手小米粥。
我随手拿起包子,咬下一大口,嚼了嚼,眉头紧锁:“是在路口那家买的吗?”
吕星明点头:“是啊,就你常夸的那家。”
“怎么没味儿啊?”我又嚼了嚼。
“不应该啊。”吕星明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这不挺好吃的嘛,还是原来的味道。”
我愣了一下,回想起那口滚烫的小米粥:“坏了,舌|头烫坏了,尝不出味道了!”
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啊!
“那怎么办?”吕星明放下包子,看着我。
“还能怎么办,忍着呗,等它自己好。”
“去医院看看吧?让医生开点药?”
“不去,就让它疼着。咱俩扯平了,你也不许记恨我,听见没?”
“好吧。”
“吃饭吧,帮我把馅饼撕开,凉快点好下口。”
“今天要去哪里?”吕星明边撕边问。
“去东方耀金,看看情况。”我喝了口小米粥。
“好。”吕星明把馅饼递给我。
吃完早饭,我俩收拾一番,下了楼。吕星明去地下室里取烟酒,我在车库里等他。
我家车库建在地上,是真正的一楼,平时不住人。从车库算起,客厅所在的一楼就成了二楼,二楼就成了三楼,再加上车库下面的地下室,这栋房子总共有四层。
当年买房时的置业顾问,用同样的鬼话哄骗过我爸。他们夸下海口,说车库里空间很大,放四台SUV都绰绰有余,我爸买到手才发现,位置根本不够,只能放两台半。他也没去找开发商算账,就这么住了下来,一直到死。
昨晚被垃圾车夹击,我那辆保时捷Macan算是彻底废了。早上我发了个消息,问兰叔,大概几天能修好。他说两三个月吧,有些配件要从德国原厂订购,漂洋过海运过来,也可能更久一些,不要着急。
我无语凝噎。
今天想去东方耀金,只能开车库里那辆丰田凯美瑞了。
我不想坐它,原因有很多。
第一条就是它岁数太大了,零八年买的,和我家别墅一样老,现在拿出去,最多能卖九万块钱,不到原来售价的一半,更别提还出过事,要是有人给五万,我二话不说就把它卖了。
吕星明拎着烟酒,从地下室上来了。我把钥匙丢给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
吕星明问我:“老大,你不坐前面吗?”
“有味儿。”
吕星明开门坐下,嗅了嗅:“没有啊。”
“我鼻子很灵的。”我合了眼,靠在座椅上。
我不想告诉吕星明,这台车出过事故,六月底才修好。
他会害怕的。
“好吧。”吕星明手扶方向盘,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还记得路吗?”
“我记得,昨晚走过。”
“走重工大道,别走木华中路和亭壁东路,太堵了,半天都到不了。”
“好。”
吕星明发动凯美瑞,拐上重工大道,一路西行,过浪兴立交桥时堵了几分钟,再往前,看见五水厂,左转向南,上了竞舞北路,没开多久就到了。
东方耀金夜总会,处在竞舞中路与妙应街的交叉路口上,西边不远处,正是横跨湘江的水陆洲大桥。假如没有它,我昨天晚上也不可能脑子一热,让吕星明开车冲进西区。
凯美瑞驶入了妙应街南面的停车场里。
吕星明先下了车,掀后备箱拿烟酒。
我推开门,站在车旁,朝北望了一眼,不由得倒吸凉气。
吕星明听到声音,抬起头,也吸了满嘴凉气。
方才转弯时,我俩被旁边的大车挡住了,无缘目睹惨象,现在隔街眺望,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街对面的东方耀金一片狼藉。
灯箱招牌掉了半个字,电线垂在空中,随风摇曳。外墙被人泼了红油漆,血一样的印迹,从两侧蔓延到中间的台阶上,四周散落着一堆桌腿椅背。玻璃旋转门彻底碎了,只留下外框。门外那俩石狮子,东一只前仆,西一只后仰,前仆的身首异处,后仰的骨肉分离,对,小狮子和它妈分开了,一左一右。
我想唱两只老虎。
忍住了。
因为它俩是狮子。
为什么要在夜总会门口摆两尊石狮子?
是想cosplay王府大院吗?
我一直觉得,东方耀金的门头俗不可耐,早该换换了,但今天一看,装修风格太前卫,也不是什么好事。
从浮夸故居风改成中东废墟风了。
我心里好痛。
中东百姓是无辜的。
东方耀金除去里面的人,也都是无辜的。
永安会那帮王八蛋,真他|妈不是东西!
为什么只砸东西不砸人?
那可都是红灼灼的钞票啊!
我和吕星明绕过满地碎玻璃,走进了东方耀金。里面的景致也不遑多让。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
噢,一踩粉成!
不对不对,搞错了。
是异彩纷呈。
东方耀金像一只煮烂的速冻水饺,从内馅到外皮都炸成了爆米花。
一楼大厅里,水晶吊灯跌得粉身碎骨,依旧光华闪跳。两侧真皮沙发,被火烧过,只剩残骸。几件种着龟背竹的花盆,倒在窗边,四分五裂。楼梯上堆满了靠垫和石膏构件,无处落脚。
东方耀金一楼小,主要供客人休息等候,二楼宽敞些,中间有舞池和吧台,东西两翼有圆形包厢,大小不一。客人从包厢里出来,走到二楼护栏边,就可以俯瞰一楼大厅的全貌。
我仰起头,看见七哥正站在西翼,指挥几名手下搬垃圾。
这位七哥的名号,细数起来,还真不少。他本名兰大千,听着就像暴发户。兰叔叫他小七,是因为生了四儿四女,他排第七。
兰盈德有五位老婆,每回给孩子取名时,先拿出生母的姓氏,放在兰后面,以示区别,末尾再添一字,算作祝愿,三分钟不到就取好了,比辣椒炒肉还快。
那有人就会问了,兰大千他|妈姓什么啊?
难道姓大吗?
各位猜得没错,他|妈还真姓大!
我以前从未听说过,更没想过有人会姓形容词。
初二那年暑假,我去兰叔家玩,他抬手就来了一句:“子鹤啊,这位是大阿姨。”
我当时没忍住,瞪圆了眼睛问:“阿姨你怎么会姓大呢?”
大阿姨爽朗一笑,搂住我的小肩膀说,她家来自燕塞省,祖上骑马放羊,都在长城以外,姓也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
原来真有人姓大!这不是占大便宜了嘛,干什么都比别人大一头,比如说大老板、大市长、大律师、大医生、大司机,呃,大司机就算了吧,听着像高速上开十六轮|大卡车的。
十六轮|大卡车能上高速吗?
不知道,没了解过。
兰大千比我大两岁,在兰叔家里排行第七,所以我叫他七哥,也只有我会这样叫他。他妹妹看见他,连哥都不喊,胡乱哇啦两句,就算打招呼了。道上更没人敢叫他七哥。
兰大千不喜欢自己的本名,他觉得太俗了,平常都以兰小百之名行走江湖,听起来还蛮乖的,但也不排除他是为了装嫩骗人。毕竟和兰大千一比,兰小百三个字就像周六晚上没课的大学生,身上总是飘着青春的味道。我爸以前说过,大千二字并不差,就像佛教里有三千大千世界,国画界有名家张大千,只要人如其名,兰大千就一定能成为文化人。
扯远了,还是先跟七哥打个招呼吧。
“七哥!”我带着吕星明上楼,朝兰大千喊了一声。
“少爷来了。”兰大千转过身,朝我点了点头。
“七哥好!这是老大给你的见面礼!”吕星明托起烟酒,往兰大千手里塞。
兰大千很不开心,我从没见他露出过如此嫌恶的神色。
小王八蛋,给谁甩脸子呢?
是看不起我张子鹤,还是看不起吕星明?
我拽住吕星明,抢下东西,递给兰大千身边的手下,阿木尔。
阿木尔虽然虎背熊腰,龙神马壮,但脑子离心脏太远,血供不上去,看着就像喝多了似的。他不敢接也不敢不接,愣愣地看了兰大千一眼。
兰大千绕开阿木尔,走到二楼护栏边,喊住了大厅里路过的壮汉:“哈森,你带人看着点楼下,赶紧收拾!”
“好的,小百哥!我这就上来!”楼下人高声回应。
“进去说话吧。”兰大千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朝旁边的豪华包厢走去。
我和吕星明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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