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暮色如铁锈般锈蚀着城墙,林稚的狼耳不安地抽动了一下。

她瞥见个缩在墙角的老妪,那佝偻着的背影总让她想起漠北被雪压塌的草棚。

看了半晌,林稚便沉默着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人清点随行的粮草,决定什么时候启程、要不要征粮。

林稚在看老妪时,那老妪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她苍老的目光慢慢扫过新驻兵,低头退回了屋子里。

这些人身上太干净,反倒让那股血腥味明晃晃地透出来,连箭囊上都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

但这样一支浴血的先锋队,不应该有个兽族将领。

人人都知,兽族天生便是为奴为妓的命。那该是什么样的兽族,能坐稳“上将军”的位置?

她最后瞥了眼林稚离开的方向,只看见灰白的狼尾划过暮色,年轻的将军腰间挂着一柄过于秀气的剑。

来者非善,但愿不要久留。

……

而另一边,淮安城主的一处私宅被临时征用,当做先锋队的落脚处。

大堂里,一枚令牌被歪歪扭扭地搁在牛皮地图上,权作标记。

其中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指着地图上某处道:“昨日军报,叛军已抵江岭,不出五日便能碰面。”

另一个书生气很重的“小白脸”拿手中折扇敲开了谢凭安指在地图上的手:

“驳回。叛军一路北上不歇,此时必然已是强弩之末。他们需要时间休整,更需要时间巩固城池。淮安与江岭间有天然壁障,他们没理由北上找死。”

两人你来我往地拌了两嘴,便齐齐停下,看向林稚。

林稚无意识地晃着自己的尾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柄过分秀气的剑,“这次的叛军与以往不同。他们机动性极强,攻城速度……”林稚微妙地顿了一下。

林征想了想:“和将军当年南征相比如何?”

“……甚于我当年南征。”

屋里陷入了难言的沉寂。

这么快的攻城速度,而且一路北上不见大休整,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们个个都能力非凡,不眠不休,还能以一当百。要么……

要么,他们的起义就是民心所向,天下人云集响应,不废一兵一卒就据城守池。

林稚没把后面几句话说出口,继续道:“叛军自南凉蛮荒之地而起,没有根基,急需一座大城作为根本。因此,相较于休整,他们……”

——“报!敌袭!”

……

敌军的弯刀割开夜色,一股稻谷发酵的酸味慢半拍地探入林稚鼻间。

土黄色的袖巾从眼前一晃而过,上面还沾着经久的汗臭味,带着干涸的血渍。

来者训练有素,毫不恋战,一击不中便复又隐入黑暗,比起袭击更像是试探。

看来,这回前来“夜袭”的正是她南下的目标——南凉反叛军。

只是,他们怎么知道朝廷的先锋军已经到了淮安?有人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吗?

会是谁?

林稚蹭掉面颊上溅上的三两滴血,狼耳耸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支暗箭。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他们是要杀了自己,那为什么不趁着她身边兵力不足,直接强攻?

这样模糊暧昧的态度……是因为信息不足,还是想试探什么?

一把泛着银光的弯刀擦过林稚的发丝,“第八次佯攻”,林稚心想。还要试探到什么时候?她的剑甚至来不及见血,对方就已经退入黑暗——

这根本就是一次骚扰!

林稚气结,却无可奈何——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调虎离山?况且,她本身的目的就是守着淮安,顺带试探对方实力,没道理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敌军最后一次退入黑暗,林稚嗅到泥土的腥躁味渐渐淡去,空气中只留下一点稻谷的气味挥之不去。

……

打更人溜了号,淮安的夜依旧沉寂,仿佛刚刚的敌袭只是庄生一梦。

睡意被这样一场骚扰驱散了个干净,林上将军被两位睡不着的副将拽着,四下闲逛起来。

不知道何处飘来一股隐隐约约的稻香,许是方才反叛军带来的,味道还没散尽。

“倘若有天解甲归田,你要去哪儿?”林征拖着调子问谢凭安。

谢凭安认真思考了半晌:“等到解甲归田,我估计也七老八十了,躺床板上等死呗,还能去哪儿?”

林征象征性地踹了谢凭安一脚:“假设!跟你正经说话呢。要是哪天我解甲归田,那断要揣着半个‘军爷’的名头流连花丛——看遍世间名花。”

谢凭安毫无诚意地鼓了鼓掌:“志向远大,谢某佩服。就当今这局势,能不死在战场上,都是老天爷垂怜,瞧不上我贱命一条——你倒还想着流连花丛?”

“……见了鬼了,你我分明都是二十四五的男人,怎么你就这么丧?雄心壮志呢?宏图大业呢?”

谢凭安嗤笑一声:“不敢想啊,鬼知道哪天就马革裹尸了——有没有马革还两说,八成是要曝尸荒野。”

林稚只是沉默着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不知不觉间绕着林子走了一遭,又走回了城内,扭头还能看见淮安城门口的一星灯火。

“将军?将军!”

林稚回过神来,看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下属:“什么?再说一遍。”

“呃……就是,我们方才清点粮草的时候……嗯……”

“支支吾吾的做什么?粮草怎么了?没了?被偷家了?”谢凭安道。

谢凭安何时这么性急了?这话一般不是林征说的么?林稚没来由地想到。

“不,不是。我们连着淮安城的粮仓一并点了,发现我们带的那些没事儿,偏就粮仓里的被偷了个干净……淮安城又是集营制。”

那下属最后一句说的又轻又快,说完,便半是期待半是忐忑的低着头,等林稚发话。

林稚在心里叹了口气。

集营制是今上刚就任时提出的,然而这一新法没让国库充盈百姓安康,倒养出几只肥硕的官鼠来。

营制要求集中城内的粮食于粮仓,每日卯时每家差一人于粮仓前领粮。同时,城中田亩皆集中管理,每户负责一块田的耕种,所得粮食皆上缴粮仓。

这样一来,粮食便几乎全捏在城主手里,每日配发的粮全由城主说了算——当然,今年收成好不好也由城主说了算。

实在是敛财妙计。

后来,许是兴致过了,集营制不到三年又被今上亲手废除——但是,像淮安这种偏远小城,旧制度的尸首也凉得更晚些,尤其是当城主发现,这集营制还有此等妙用时。

林稚心知肚明,这种事在江南一带的小城中非常常见,只是眼下却苦了这些百姓——粮仓被搬空,家中又无储备粮。既非灾年,更无瘟疫,吝啬的朝廷不会拨款。

她伸手掐了掐眉心,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马棚里传来一点动静,当即一枚袖中刃飞过去,一个浑胖的东西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

“饶命!饶命!将军饶命啊!”

林稚认清来人,刚绷紧的精神又放松下来,只是眉头依旧皱着:“葛城主,这是做什么?

葛城主——葛富——揉了揉摔红的鼻子:“我听闻有人将小城中粮仓被盗的事禀了将军,就想着……”来听个墙角。

林稚:“……”

葛富眼神飘了一下,然后一咬牙“啪叽”一声跪倒,浑身肥肉抖了三抖:“求将军救命!我淮安虽小城一座,但农户共商贩计二百一十三户,一千余的人啊!我……虽是我瞒下了废制令,但,但,我……”

林征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倒的葛富,知道这城主大人虽贪,但还有点良心。

“将军!我虽万死,但淮安是无辜的啊!求您救救淮安!”

林稚冷眼看着,半晌才道:“葛城主这是什么意思?淮安粮仓告罄,可隔壁山阴、榕城等地尚还充足。葛城主手眼通天,既能扣下废制令,这些年也一定有所积蓄吧,总不至于借不起粮。”

葛富冷汗“唰”地淌了下来。

他确实有余财。要在三月前,要他拿点钱去买粮什么的,当然没关系。偏生……

“将军!非是我不肯拿钱买安宁!三,三月前,流疫传至淮安,我……”

他为了流疫的事不被上报,以至于拔萝卜带出泥,导致他扣废制令被发现,于是咬咬牙“破财消灾”,勉勉强强让淮安熬过了流疫。

而现在他手里的钱置点家具都要抠搜半天,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么多粮?

林稚听明白了,这葛富贪的太怂了,不上不下的,才闹成了这样。

也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像葛富这种才是常态。

葛富“哐哐”磕了几个响头,不敢抬头去看林稚。

半晌,他才听见林稚叹了口气,问旁边那个先前来汇报的下属:“我们还有多少粮?”

那下属报了个数字。

“唔……罢了,去最近的银庄,替我取一百五十两银子来……拿这个去,他们认得。”

“是。”

葛富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仰视着林稚,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又猛地磕了个响头:“大恩不言谢!葛某无以为报,但淮安将永远记得将军!”

林稚淡淡道:“这是给淮安的,与你并无干系,用不着你来谢。”说罢抬脚便走。

林征和谢凭安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三人一路无言,直到出了城门,走到一片静谧无人的林子里。

林稚毫无预兆地发难,那柄秀气的剑悬在谢凭安喉前半寸。

“谢凭安向来少言寡语,除了和林征互呛,从不主动开口。”林稚浅灰的竖瞳在月光下透出尖锐的杀意,“你是何人?”

闻言,“谢凭安”那张本就表情不多的脸更僵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林稚,抿紧了唇。

离得近了,可以闻到淡淡的稻香自“谢凭安”身上传出,不是刚刚沾染上的,而是日久浸在稻谷里,经久不散的味道。

另一边,“林征”抬手鼓了鼓掌,“林上将军好眼力。谢将军和小林将军并无他恙,还请将军剑下留人,休要动怒。”

说着,“林征”在彬彬有礼地做了个长揖:“不才京城问,正是您口中反叛军的贼首。”

题外话:

朋友试读的时候:笑死了,看什么都感觉旁边有个你在那叭叭的

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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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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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亡人
连载中蔚迩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