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也将阿如发狠伤阿斯朗那一下看在眼里,收了弓箭,下马行礼:“张试救驾来迟,望公主赎罪。”
阿如端坐马上,摆手笑笑:“张将军客气了,还要谢张将军救我一命。不过此人我欲带至甘州,劳将军借我些兵士押送。”
张试的人早将个阿斯朗围得水泄不通,只三五下便将他挑落马下,按在泥里动弹不得。
可他心有不甘,哪里肯束手就擒,依旧在那里怒骂阿如身份有假,要求面圣分辨真伪,甚至牵扯出她与樊缨的不清不楚。
阿如丝毫不理,坦然端坐。反是张试听不下去,命人堵上阿斯朗的嘴。
手下人便使坏捡了马粪填了阿斯朗一嘴,倒看得阿如胃里一阵翻腾。
忍住不适,阿如颔首问张试:“甘州驻军如何处置还需圣上定夺,但阿斯朗与蕃人勾结时日已久,怕夜长梦多,倒不如请将军助力一鼓作气都拿下了才好?”
张试接的旨意是听从公主调遣,自然没有异议,叫人将阿斯朗捆死了丢在囚车里,下令开拔。
正要出发,一行七八个红衣黑马男子自西南城外疾驰而来,张试欲拦,阿如扬手止住,笑说:“将军稍安,是来寻我的。”
才说完,领头那男子早奔到跟前,踩了自己马背飞身一跃,落在阿如马背上。
不是樊缨又是哪个?
“别动!”樊缨一把钳住阿如受伤的左臂,扯下自己脖颈里护风的长巾绑上止血,眼里早盛着不满,“公主说话从来都不算数的吗?!”
阿如疑惑,樊缨一腔怨念道:“阿斯朗是我的投名状,你不等我来,偏不叫我如愿是吧?”
阿如这才明白,忍住笑拿下巴指了指阿斯朗说:“急什么,拿下甘州才见分晓。”
虽说不是故意,却也有一点难言的心思,毕竟阿斯朗易得,难的是他那于阗出身的母亲。阿如要试樊缨的真心,就得让他与自己名义上的舅母刀兵相见一场。
本也是自己没赶上,樊缨没什么好说的,捏过她下巴问:“好,接下来收服甘州,我定立首功,叫你再也无法推脱。”
阿如嗯了一声,挑挑眉毛:“拭目以待。”
只要长了眼便能看出他两个关系不寻常,张试避嫌背过身去,听阿如唤他,才忙转过来回话:“公主请吩咐。”
阿如理了理左臂被扎上的长巾,面无表情道:“出发!”
甘州驻军三万,随阿斯朗来的有前锋两千,主力八千。方才八千主力被张试的人阻在城外包了圆子,前锋两千又遇上了樊缨的精锐尽数被缴。剩下甘州留守的仍有两万,且甘州城墙固若金汤,又有尉迟夫人坐镇,要攻破其实也不容易。
好在如今有张家军打头阵,又有一心立功的樊缨,阿如倒是多了些底气。
一行人浩荡荡出发,甘州守军果然已经得了消息,城门死死关着,城墙上兵士严阵以待。并无将领,唯一个紫衣女子冷冷坐着,左手端放在膝盖上,右手则扶着一杆丈长大刀。
“那便是尉迟夫人,”张试赶上来,提醒阿如道,“七年前与蕃人战于松州时,就是她统领甘州驻军。”
换言之,这一位,才是两万甘州军真正的主心骨。
阿如明了,低声问他:“阿斯朗人呢?”
张试回头示意手下人将阿斯朗带上来,自己已经拿了传音筒,准备向尉迟夫人喊话。
“将军莫急。”
阿如扬手止住张试,示意他先别着急喊,“先将阿斯朗将军请出来。”
她明明白白说得是请,仿佛请人喝茶般轻便和蔼,甚至脸上的笑都一样诚恳亲切。
张试照做,心里不免对这位小小年纪的定国公主多了几分忌惮。
谁都知道,这般羞辱,对被满嘴马粪五花大绑的阿斯朗和城墙上看着的甘州驻军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阿斯朗绳缚一松,先是伏在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接着丝毫不顾颜面,一心要阿如死,连滚带爬冲过来便要拼命。
自是丝毫近不了阿如身的,先不说樊缨的人,就是张试,也不可能冷眼看着公主受伤。
沿路的兵士几乎不用费力,只是格挡已经将阿斯朗砍得浑身是伤。
阿如含着笑冷眼看着,不过她看得不是小丑般惹得兵士们哈哈大笑的阿斯朗,而是城墙之上一直一言不发的尉迟夫人。
尉迟夫人自然看到了儿子慌不择路的狼狈,也看到了那个盯着她露出获胜者笑容的女人。
张试一来便是朝廷钦定的平叛,甘州已然成了死城,只能凭剩下的人赌一把,但士气不可废,要赌就得敢下注。
起身将长刀交给身后的兵士,尉迟夫人伸手拿过兵士的弓箭,眼里哀痛郁郁难消,却在拉弓搭箭的功夫,抬眸中早一扫沉痛,满脸坚毅。
“安西军听令!”尉迟夫人将弓拉满,厉声喝道,“敌军来犯,辱我将军,与我杀敌,护我军威!”
话音才落,她手中箭矢便应声射出去,稳稳命中阿斯朗胸膛。
与其任由儿子受辱,不如给他个痛快。
果然,甘州驻军见阿斯朗死了,将这笔帐不偏不倚全算在身份不明的公主头上。尉迟夫人丢过弓箭喊了一声,早埋伏好的弓箭手应声而出,百箭齐发,红了眼就要与城下的人拼命。
弓箭雨之后城门洞开,尉迟夫人紫衣外罩了铁甲,右手提着那杆长刀,领着剩下的人冲了出来。
张试本人就是射术出众受得勋,他练出来的张家军个个精通射术,亦有专为抵御弓箭打造的铁盾。又有专门的执盾兵,分开时各自执一,合在一起,便是铜墙铁壁。
城墙上射来的箭簇虽密,终是半途卸了力,哪能穿透那坚硬的铁甲?
执盾兵默契后撤,张试为首的骑兵早严阵以待。
樊缨自尉迟夫人拿起弓箭便拉弓将阿如罩在身后,城门一开心知自己最后的机会到了,点足骑回自己马上,抛给阿如一个看好了的眼神,打马便冲了出去。
许是气阿如,也是有心立功,樊缨杀敌那叫一个所向披靡,看得张试都不由眯起了眼。
“张将军。”阿如暗笑此人幼稚,任他去了,喊了张试一声,“将军稍安。不如叫人将阿斯朗尸体敛了。”
张试明白这是要给樊缨立功的机会,也是久在官场浸淫的人,试探着问:“此人勇猛无二,仅在商路行走做个赏金客岂不是埋没了?”
阿如惊讶这个大老粗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笑着问了句:“将军此话何意?”
张试知道自己问对了,拱手道:“公主赎罪,一点爱才之心罢了。如今中原瀚海皆起兵祸,陇右岂能独善其身?虽说如今与漠北交好,可还有个大蕃虎视眈眈,肃州驻军番上未归,沈昶将军又……若再不招揽重用这般人才,我大周真要陷入无将可用的境地。”
果真是个心有猛虎的汉子,阿如不动声色,半晌才问:“漠北胡子的话将军也信?”
张试一愣,阿如立刻哈哈大笑:“玩笑开得过了,将军莫怪。”
张试心知这绝不是玩笑,因为公主眼里的冷意自始至终丝毫未减。
可他又琢磨不透公主的意思,只得陪笑,糊弄过去。
远处樊缨不负众望,与甘州驻军激战正酣。阿如冷冷盯着尉迟夫人,一袭紫衣身影将丈长的大刀挥得生风,仿佛那不是一个年近五十的女子,真真切切就是位身经百战的将军。
正这么想,一声痛呼,樊缨已将尉迟夫人挑于马下。阿如打马过去,居高临下问她:“夫人果真将帅之才,于阗王室失夫人,岂不是要悔穿了胸膛?”
见尉迟夫人跌下马,跟前兵士们红着眼就要来救。尉迟夫人不理会阿如,抬手将袖中一块牌子高高举起,大声喝道:“安西军听令!我死不足惜,甘州不可丢!”
果然甘州兵士进攻愈猛,誓要与来犯之人拼个你死我活。
阿如似乎明白了安西军独霸甘州为何十年屹立不倒。
有尉迟夫人这样的主将坐镇,莫说十年,就是百年,也难破之。
有她在,甘州轻易丢不了。
这样的女人,更不该让她屈居幕后。
用得得当,往后,无人能取甘州!
当然,今日也得打服了她才能撬开甘州城。
“夫人!”阿如心生崇敬,打马上去喊了一声,“何必无谓抵抗?朝廷诏令里甘州驻军已然是叛军,就是您今日险胜,难道还期望圣上赦免不成?”
尉迟夫人瞪向阿如,恶狠狠回:“就是你这样颠倒是非的小人蒙蔽圣上!”
阿如吃笑:“夫人说得对,也不对。”
尉迟夫人果然迟疑了一瞬,蹙眉看过来:“什么对不对!你少挑拨是非,今日杀了你,我自去找圣上领罪。”
阿如继续:“杀我容易,甘州驻军的叛军之名却难洗。我之性命薄如纸,甘州军士之前途重如山,夫人难道会选倾两万人之力杀我吗?”
确实不能。
甘州驻军是她夫妻俩一生的心血,为了他们,亲生儿子都可射杀,若是栽在这个身份不明的假公主身上,一百个不值。
可儿子因她而死,这口气不出,也委实不是尉迟夫人的性格。
反手挡住身后兵刃,尉迟夫人佯作与阿如说话,实际手中蓄力,猛将长刀一推,一心要取阿如的性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