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漫长时间里,陆见卿数着自己的心跳,当环境安静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可以听见心跳声的,她数自己,也数着宁知芜。

陆见卿逐渐对疼痛麻木,只是身体依旧会控制不住发抖。疼痛到极致时大脑会发射信号,让人忽略疼痛,俗称痛麻了。

额头上的伤口不深,破皮流血肿起一个大包;腿上被划伤的口子不知什么时候止住血,似乎伤可见骨,若是不及时治疗落下残疾也未可知;至于断掉的几根骨头,也没有压迫到血管神经,至少目前没有大口咯血。

思虑至此,陆见卿不由得笑自己蠢,有万淮州几人前科在前,跳下来之前竟没有扔掉撬棍,硬是被撬棍划伤才反应过来,徒添一处伤。

想来是关心则乱,当时心里慌乱不知所措,被宁知芜刺激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便什么都不过脑子,这也不顾及那也没周全。

殉情。

陆见卿想到这个词。

那时的行为跟这个没两样。

果真是天生的笨蛋,怪道老婆子临终前只嘱咐她好好活着,原来是算准她命里终有这一劫。

陆见卿细细回想,恍然得知,原来从初见时便注定有今日,那时的她惊艳于宁知芜的美丽,又震撼她虽年轻却异于常人的压迫感。

她想,在初见时,那惊鸿一瞥,犹如一眼万年。

宁知芜其人,轻飘飘蛊惑着她的心,叫她宛如牵线风筝,被牢牢攥在手心。

松一松她便想逃离,紧一紧她便飞蛾扑火。

实在可恶。

喷嚏忍不住,心动亦然。

陆见卿觉得自己天生适合干这一行,伤成这样还能清醒着去剖析自己的内心,把自己想得透彻,唯一猜不透的还是宁知芜。

大抵只能如此,难不成叫她死缠难打,逼着谪仙下凡。陆见卿寡淡了二十几年,内敛又自闭,办不到的事强求不来,强求不来的事积压在心底,时间久了便随风散。

爱意总是一时的。

愁绪犹如乌云密布,陆见卿按了按太阳穴,抬眼看向密室中央。

密室呈方形,四周皆是沙土砌墙,中间有一石台,而石台之上是陆见卿熟悉的石盒。

看不见石盒有没有被打开。陆见卿心态平稳得可怕,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打没打开对此时此刻的她们而言,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东西一定在里面,这里再没有别人,早拿晚拿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拿到东西之后,她们怎么从这里离开。

不知花月下几人是否顺利逃离,周祈望和陈唐是否安全,还有万淮州不知能否活着离开沙漠。

她牵挂的事太多,每一样都令她意乱。

裂口随着震动打开,可眼下陆见卿并不知道震动的规律,前两次震动相隔一天,第三次震动距离第二次间隔几分钟,这几乎不能算作规律。

如果硬要按照之前计算,下一次震动应是在一天后,倘若不是,那她们可以说是死等。

就像进入佛塔时需要等待的风,没有人知道何时起风,等待无望的事物,只能拼运气。

摆在陆见卿眼前的问题是,她们没有时间去等。

没有食物水源,又内外伤兼具,等在这里跟等死没有区别。

陆见卿眼眸微沉,几个呼吸间就做好了选择。轻轻动了动手臂,怀里的宁知芜乖巧安静,似乎疼过头陷入沉睡。

压低头凑到宁知芜鼻息处,静静听了一会儿,确认她不是晕厥,是正常睡眠。

动作轻柔地把她抱到一旁,陆见卿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虽然看不见事物,陆见卿却能感知到,离开她怀抱后的宁知芜,没有此前那么安稳。

哄小孩似的轻轻拍打她的脊背,精致漂亮的蝴蝶骨硌在陆见卿掌心,小声作保,“不是摸你,别生气。”

兴许这段时间一直疲于劳累,在陆见卿的哄眠中,宁知芜渐渐平静,乖顺模样钻进陆见卿心底,朝她挠了挠。

收回手握紧,陆见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想法逐渐坚定,转身伏在地上,摸索撬棍。

撬棍在不远处,陆见卿咬牙跪在地上,虔心五体投地,磕头请示神明。

“皇天后土在上,佑她平安。”

抬手,算卦,求一个方位。

怕自己心不诚,陆见卿头一次祈求上苍,求上天显灵。

幸好这一次得出的卦象不是在上,陆见卿松了口气,这里一定有别的出路,就算砸也要砸出一条路来。

睁大眼睛拼命辨认手表自带的指南针,看到眼睛充血,才勉强认出东南西北。

心想下次一定带一个夜光手表。

找准方向后,陆见卿挥动撬棍,小心又谨慎地撬动墙面,她不想吵醒宁知芜,把动作放至最轻。

身上伤口不断撕裂,陆见卿撕下一角衣袖,团成一团塞进嘴里防止咬舌,额头上汗珠如同浸水,不停滑落到眼角眉梢。

裂开的伤口导致痉挛,嘴里血腥味翻涌,到最后,陆见卿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剧烈疼痛导致她精神恍惚,时间在她这里漫长且没有知觉,手里不停做着机械运动,又下意识将敲击声降到最低。

不知过了多久,在陆见卿脱力之前,撬棍挥动的最后一下,陆见卿扑了空。

破开墙体后,荧荧火光忽明忽暗。

她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得渗人,咬在嘴里的布团浸满鲜血,洇湿到盛不下,顺着嘴角滴水似的往下滴落。鲜血砸在沙土上,汇聚成一个血坑。

陆见卿艰难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凄惨又喜悦的笑。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意戛然而止,眼里少有地浮现一抹恐惧。

她的眼前,在她头顶半米之外,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不对,不是人。

陆见卿努力仰起头,从下往上看。

熟悉的白袍落在眼里,蜥蜴低着头,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还有漏网之鱼。

陆见卿低下头,胸腔里不受控地颤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笑。

人在陷入绝境时,做出的行为往往让人无法理解。

吐出嘴里铁锈味的布团,撬棍撑在地面,艰难站起来,仅是这一个动作,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陆见卿无法稳住身形,扶住墙面的手在墙体烙下血印。她认出了这只蜥蜴,是在沙漠里朝她招手的那只,是在万淮州营地里那只,也是在地宫房间里似死人的那只。

一直跟在她身后,如同幽灵般尾随她。

握紧撬棍直指蜥蜴,陆见卿神色冰冷,“孽障!”

气若游丝之下不妨碍陆见卿气势如虹,嘶哑嗓音平添几分威严,凌乱发髻垂下几缕碎发,反倒为她增添不羁侠气。

若要与蜥蜴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陆见卿深知其中道理,她想做的不是硬碰硬。

此前那几只蜥蜴联合,为的是书案上盒子里的药丸,药丸得手之时这只蜥蜴却没有现身,说明它所图不在此,它千方百计引陆见卿来,灵智绝非那几只蜥蜴可以比拟。

观南虽死,定有后手。

陆见卿在赌,赌陆观南心思缜密,赌她窥破天机。

“还不跪下!”

陆见卿厉声呵斥,周身遍布威严,眼中溢出肃杀之气。

在陆见卿极具压迫的气势下,蜥蜴眼中浮现一丝迷茫,而后盯着她,以极慢的速度俯身,慢慢趴回地面,姿态匍匐。

她赌赢了。

陆观南余威仍在,这只蜥蜴怕她。

陆见卿仰着头看向蜥蜴身后的路,一条狭长甬道映入眼帘,甬道一眼望不到头,好似能通往地面。

跌靠在墙上,陆见卿闷声发笑,笑到眼角湿润。

永远不要去等未知。

又一次,绝处逢生。

可惜,她好像没机会走出去了。

“陆见卿!”

逆光处,宁知芜姣好身影落入陆见卿眼里,漂亮的脸上满是焦急,皱起眉也撩动她的心。

陆见卿脚步虚浮,往前一步抱住她,下巴枕在她单薄的肩上。

原谅她擅自轻薄,实在是难以遏制地想抱她。

陆见卿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在颤抖,歪了歪头凑近她耳畔,笑道:“宁老板,两百万花的值不值?”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有太多责骂的话说不出口,宁知芜眼眶发红,觉得陆见卿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明明可以跟着花月下几人逃出去,偏要跟着她跳下来;明明可以安分养伤,偏要自寻死路;明明可以不用管她,明明可以……

无数的明明可以,无数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我要欠你几条命你才知足?”宁知芜哽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惜陆见卿看不见。

从决定徒手挖出通道,到与蜥蜴对质,陆见卿仅凭一口气吊着,现在看到希望,那口气便断了。

察觉到陆见卿渐渐微薄的呼吸,宁知芜体会到难明的悲怆。她不敢高声,唯恐扰她,只敢轻轻地求,求陆见卿活下去。

“陆见卿,你不要死,求你,求你不要死。”

“陆见卿,你要是死了你挣的钱怎么办。”

“陆见卿,别留我一个人。”

宁知芜的声音太过悲伤,陆见卿无法忽视,她掐着宁知芜的腰,得到隐秘的满足。

声音虚弱到近乎听不见,陆见卿咬破舌头才保持住最后半分清醒,“别哭,我的玫瑰,别哭。”

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惹人流泪,她想宁知芜得偿所愿,想她能开心。

听见陆见卿还有回应,宁知芜赶紧扶她坐下,刚扶着她靠好,陆见卿却不受控地瘫倒,身体绵软宛如尸体。

宁知芜惊得泪水滑落,跪在地上去探她的呼吸。

呼吸微薄几不可闻,像是处在弥留之际。

直到这时,宁知芜才看见,陆见卿原本站立的地方鲜血如同泉水汇聚,庞大的出血量触目惊心,足以让一个人成年人失血而亡。

陆见卿究竟是怎么做到,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挖通甬道,还能凌厉面对蜥蜴,要是换个人,估计早就昏死过去。

宁知芜咬紧下唇,眼泪决堤,她突然后悔当初引陆见卿入局,若是那时候在密林里再冷静些,权当没看见这个人,任她自在逍遥,又怎会演变成如今这番场景。

她的恻隐之心来得太晚。

临到想收手时,陆见卿已身在漩涡之中。

她总是欠她。

翻找出包里的瓷瓶,倒在手上时仅有最后两颗,宁知芜捏着药丸想塞进陆见卿嘴里,刚放进去便被她的牙齿挡住。

没有过多思考,宁知芜启唇含住药丸,俯身贴在陆见卿唇上,语气哀求,含糊不清,“陆见卿,张嘴好不好。”

全剧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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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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