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液体落在液体上,聚成一小滩。
鲜红、荤腥。
十二人只剩下两个还站着,剩下的全部倒下,眼睛还圆瞪着,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幸存两人握刀的手有些发抖,腿脚也软,心中已经生了怯,再不敢无畏冲上去。
少年抬起染血的脸庞,幽深浓绿的眼眸锁定他们,一动不动。
仅存的两人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活路,握紧手中的刀,大喝一声壮胆,却到底迟疑了半步。
秦著没怎么动,只是侧了侧身便躲开先挥过来的刀,顺便在来人后腰上送了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上。
此际,与秦著比起来,凶悍的所谓马匪也不过是一只动作笨拙的大熊,完全没有在生死线上终日徘徊的临深履薄。
剑鞘自左手出,把马匪腿骨打断,不似人声的惨叫哀嚎在东林回荡,令人心里不禁也跟着震一下。
抱腿的马匪他先不管,右手腕骨转动,刀锋向外。少年如同刚才破圈一般,直接从一众人中最弱的那个着手,攻击其弱处,剑锋撞上刀锋,横削而上。
铿锵——
一路火花,直接缠上脖颈,一剑封喉。
噗——咕噜咕噜——
马匪死不瞑目倒下。
秦著用刀锋格住掉落的刀锷,以剑尖转动刀,如同甩飞镖一般,旋身打入倒地的马匪胸口。
欻。
惨叫声嘎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马蹄踏踏的动静。
听数量,损失十分惨重,只有不到十匹马的动静了,脚步声倒是还有不少。
仰头看高树,黄色若隐若现,挥动了几下。
他收走刀,用他们的外衣包住,站定林子边缘等着。
唯一留下的村民,双腿如劲风中的两根草,疯狂打摆。
幸好,他腿哆嗦并不影响擅长的口技,双手交叉拢在嘴边,一声声狼叫便在林子回荡。
马匹自村中正道冲出,便对上暗夜中晃动的灰色影子。
是狼!!
马匹嘶鸣,人心惶惶。
正要冲上来的队伍乱了好一阵。
秦著趁机拉动发射箭矢的机关,提起村民的领子,往林子里跑。
有马匪想要追上,被一个高坐马上的高壮男人喝止:“别追!小心陷阱,周国人狡猾得很。”
他提着刀,将绑在树上,随风飘动的木狼砍下。
竟然先设绊马索,令他们损失半数不止的人马,如今又用以假乱真的木狼乱他们心神!
男人脸庞涂抹着黑漆与彩墨,天寒地冻还袒露胸膛,展出鼓胀肌肉,只挂着一圈璎珞似的挂饰。若是点火凑近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璎珞,而是一块块串起来的兽骨。
咚咚——
厚重的鼓声响起,向远处扩去。
马匪大声叫嚷起来:“勃堇,鼓声在西边!”
闻言,兽骨男人调转马头。
“走,过去。”
同时听到鼓声的人,还有领着百余护卫从山道而来的一队人马。
“主子,好像是警示鼓。”
警示鼓?
黝黑车厢内,一双眸子睁开,盛载透过帘子落入的清冷月光。
粼粼。
一道威严又温和的声音传出:“去探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车旁的护卫领命而去:“是。”
车队停下。
车里的人撩开帘子,看向雪月齐齐覆盖的冰冷大地:“边境这几年,还真是越发不平静了啊。”
他的叹息,随着口中热气,一同消散在冷风中。
唰。
帘子又落下,将他落在黑暗,只露出淡白薄唇的脸彻底遮盖住。
唰——
秦著的黑衣闪过,衣摆翩跹起,落在陶瓷窑的屋脊上,自黑暗中一点点露面。
“咚——咚——”耳边是接连不断的鼓点,一声声,敲得人的心跳几乎要同奏。
陶瓷窑后,警示鼓上,鸣鼓的却不是人,而是绑着绳索的木头。
木头、绳索、石头和树枝组合在一起,做了一个巧妙的机关,只要风一起,吹动细瘦的树枝,绳子便会拉紧,风缓些,便落下。
可拉紧与落下的两端,都有木头绑着。这样一来,不管哪边动,都会有一段木头敲在鼓皮上。
是以,鼓声一直接连不断。
他扫了一眼,仰头看向高树之上的少女。
树上少女在观望四周的敌情。
屋子那边坠马的匪徒不少,以至于后面追到东林的只有三四十人。
再看村子四周,出去的大道不用说,必定有人马守着,也能负责策应;剩下一侧往密林走的方向一小队人马,一侧往覆盖薄冰的河去的方向又有一队人马。
三队人马都不算多,可每一队也有十余人。
看完情况,林见微挥舞着黄色的布扬了一下,又挥动红布扬了三下。
正带着村民往密林方向撤的陶村长,挥舞红绸回应。
咻——
一支箭矢破月而来。
林见微缩手,勾着树枝,往下一仰躲开。
咻——
又有一支箭向着她而来,她果断将鼠裘扯掉,脚蹬在树上,借力往屋脊的方向跳去。
“秦著!”
笃。
箭矢从她头上过,穿透鼠裘,落在雪地上。
少年屈膝腾起,伸出手,左手绕过衣衫单薄的少女腰肢,扣在怀抱里。长腿在树上一踹,折身返回,剑鞘随手而起,打落再度射来的箭矢,悄声落于屋脊。
刚站定,他就松开手,往旁边退了两步,将刀鞘递过去。
“拉紧。”
月色自他们身后洒落,林见微只能窥见他半张落在清灰暗光里的脸。
她伸出手,将剑鞘抓住。
轻微的扯动,令少年下意识握紧手掌。
明明隔着剑鞘在两头,却总觉得对方手指轻轻一动,都好似真切落在手掌上。
那么清晰。
他扬了扬鼠裘,反手将鼠裘抛到她身上。胸口处,似乎还有少女残存的温度,一点点浸透渗入。
令人烦乱。
被鼠裘蒙了头的林见微,闻着有少年身上温热淡淡气息的大裘,唇角弯了一下。
踏踏轰——
滚滚的烟尘靠近他们,屋顶也在微微抖动。
马匪已赶到坡下,为首之人握着一把大弓,一箭能射两百余步。
眼看他们就要顺着小斜坡往这边走,冲上来斩杀他们。
略略一数,足有三十六人。
与猜测的一般无二。
其余人已退去,秦著就算三头六臂也忙活不过来。
林见微将鼠裘拢紧,看他们一点点上坡……
脚下热度灼人。
轰轰——
马蹄已经踏上坡顶。
林见微与秦著往一侧退开,远离被堵得严严实实的烟囱,看着底下一群人。
戴着兽骨的男人仰头,看着北风与雪色勾勒的两道瘦长影子,嗤笑一声。
他面朝光亮,轻蔑的神色隐隐可见。
林见微也对着他笑。
只不过,她的笑意看起来和善许多,哪怕将一切布置妥当,要取这么一群人的性命,她也温柔笑着,眸中没有杀意,只有冷静。
马匪看不见,秦著能见。
“马匪头头?”她好听的嗓音在空荡天地回响,“不知怎么称呼。”
兽骨男气焰嚣张:“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
“这样啊——”林见微感受着热意在一侧上涌,将她半边身体置于火海,半边置于冰原,“那还真是遗憾呢。”她笑意不变,“看来,你是没办法留名于此了。”
什么意思。
兽骨男以为有埋伏,眼睛扫过四周,发现了眼前诡异的松动半墙。
好像那墙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在蠕动,只差一点儿就能将松动的墙体撞破。
可他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只直觉危险,往后勒马:“兄弟们,先退……”
“退”字一出,一股烟从砖石缝隙里冒出来。
紧接着,“嘭”一声巨响,浓烟带着火光,冲破墙体。烧融的东西像水一样,快速从里面往外流淌,直接点燃了满地枯叶。
至于坡下的马匪……
林见微看着他们被墙体碎石打中,倒在萧萧黄叶里,焚成枯骨。
死死抓住马匹,最终踩着马往上一跃,躲过爆裂碎石,险险抱上土柱的兽骨男,咬牙忍着身上烧起来的火,一双眼睛往上,死死盯着那两道影子。
他鼻息之间,似乎还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肉烧熟的味道。
两人见大局已定,便转身往屋后跳落。
雪色从女子侧脸流转,露出一侧秀美的轮廓,以及眉头一点朱红。
她的唇角,还勾起一抹很浅很浅的笑意。
兽骨男眼眸恨意滔天。
落地后,林见微松开握着秦著剑鞘的手。
秦著低头看了一眼鞘尾,将剑入鞘:“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杀出一条血路。”林见微放眼看向村口,“约莫十余人,共两队,逐队击破,不知可否?”
密林那边,他们一村人对上十余人,若是能按照她说的办,伤亡不敢说没有,但绝对不会高。
她主要担心少年体力不支受伤。
不过依照她刚才所见,这些人的武功似乎并不比杀他那些人厉害。
秦著:“可矣。”
不出所料,村口没有火光,但是却埋伏着至少十五人。
这十五人将他们团团围困住,挥舞着手中的刀,绕着他们打转,嘴里兴奋呼喊着,好似狩猎一般。
“背对背,不要分开。”
林见微从腰间掏出一个哨子,扣在掌心握着。
她只希望,自己一直都用不上这只哨子。
“抓紧。”秦著伸出自己的左臂,递给手无寸刃的林见微。
他并不觉得背对背安全。
林见微瞄了一眼那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目光移回打转的马匪身上。
他们的表现,好似有些奇怪。
秦著以为她没听清楚,将自己的手递出去:“抓紧我的手臂。”
她伸出手,还没抓住少年胳膊,就感觉到远处马蹄踏过地面的动静。
转眸看去,有直透苍穹的薄雾扬起。
来人似乎并不少。
秦著凝神一听,眉头不自觉蹙紧。
他并不能肯定来的到底是官府所派援军,还是同谋。
毕竟——
对方来得太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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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温度,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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